扶月庭院的东西厢房各有三间,厢房和耳房之间,有过道儿,可通后院。东西厢房的南边,有一道院墙,把院子隔成里外院。院墙的正中间有月亮门儿,月亮门儿的后边,立一个影壁。外院,东西各有鹿顶一间或两间。鹿顶的房子比厢房稍小一些,用做厨房或是仆人们住。
而扶月庭院的外院,便是用来做私塾的。
私塾不算大,教室的正堂摆的是孔子行教像,桌面上搁了个枣红色的香炉,教师座居右,下面则摆的是学生们用的矮桌和蒲团。
由于沈如卿是第一次拜师,便在纪远之的引导下先向孔子的神位行了礼,再向楚淮行礼,再这样一板一眼的气氛熏陶下,才会对师尊有敬畏之心。
纪远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蒲团,邀请沈如卿过来坐,等沈如卿抚过衣角坐下,纪远之就像献宝似的把他准备的拜师礼拿给沈如卿看。
那是一个黄花梨雕的玉兰笔筒,还有一支用羊毛制成的软毫毛笔。
纪远之压低了声音,把头凑了过去,小声地说道:“我知道阿卿肯定忘记准备了,所以我就让花琼早上去集市里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纪远之没有点破沈如卿其实根本没有闲钱买这些笔墨纸砚,纪远之只是说他忘记准备了。
沈如卿的心底忽然像化开了的春水,汹涌澎湃,浩浩荡荡,把他小心翼翼守护着的自尊,冲堤地溃不成军。
沈如卿轻声道:“谢谢师兄。”
纪远之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回道:“小事。”
雕着百鸟朝凤的錡窗里,漏出几缕星星点点的阳光来,一直照到纪远之的矮桌上,纪远之百无聊赖的撑着头,和熙的光线把他的轮廓晕染的更为温柔,让他原本就清俊疏朗的眉眼,照得像是一块被打磨过的璞玉,越发的光彩夺目。
楚淮捧着书卷,正在讲元稹的《离思》。他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楚淮白净修长的手执着书卷,抬眸便看见了纪远之正撑着头在打瞌睡,楚淮轻咳了一声,点了纪远之的名字,道:“纪远之,你来说说这前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纪远之低着头不明所以的站了起来,沈如卿在一旁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纪远之捧着书卷直挺挺的站在了那里,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有憋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楚淮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能忍心太为难纪远之,于是楚淮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好了,你坐下吧。等下散了学把这首诗的注析抄五遍给我。”
纪远之耷拉着脑袋坐下了,拖长了音调回答道:“是,师尊。”
楚淮回到教师座旁,继续讲解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诗的意思是指曾经到临过沧海,别处的水就不足为顾;若除了巫山,别处的云便不再称其为云。”
楚淮抬了抬眼,朗声道:“好了,散学吧。”
底下的学子们顿时欢呼成了一团,原本静默的私塾里雀喧鸠聚,众人们收拾了书袋,三三两两的结伴往饭堂去了。
纪远之正帮着沈如卿收拾着笔墨,便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脖子,那人穿着一件镶黑边饰的黄色冕服,像个市井妇人似的颇有埋怨的叫道:“纪兄,你今天怎么不来跟我一起坐了?”
纪远之挣脱开了那人的束缚,淡淡地回道:“今天是阿卿第一次来听学,我当然是要陪着他。”
那人转头看向了纪远之身边的沈如卿,这才恍然大悟道:“哦——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师弟啊。”
那人低下了身子,笑嘻嘻地道:“小师弟好啊。”
纪远之指着那人跟沈如卿介绍道:“这是宫里禁卫军统领的长子段云澜,也是来扶月庭院听学的。”
沈如卿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师兄好。”
段云澜颇为受用,他拍了拍纪远之的肩膀,满意的说道:“这个小师弟不错。”
段云澜看着面前才堪堪到自己肩头的沈如卿,皱着眉头问纪远之:“你是不是苛待小师弟了,不给人家吃饭啊,怎么长得这般瘦小?”
沈如卿身子清瘦,肤若芙蕖,一头墨色的长发用一段月牙白的发带束成了一拢,身着一件冬青色的长衫,浓密的眼睫柔化了五官中的锐利之感,微瞥的双眉中又平添了一丝俊美之意。
段云澜搭上了沈如卿的肩膀,他道:“走,师兄请你吃好吃的去。”
纪远之不满的拨开了段云澜的手,道:“阿卿自然是跟着我走,你一边去。”
两个人正推推嚷嚷得叫唤着,一个身着桃粉色襦裙的少女却突然凑了上来,轻声的唤道:“纪师兄。”
两人顿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齐齐地望了过去。
少女脸若云霞,红透了半边,她把一个倭角形绣着茉莉的香囊递给了纪远之,小声得道:“这个,送给纪师兄。”
纪远之愣怔地接过了香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少女便已经含羞带涩地跑远了。
段云澜挪揄道:“纪大公子好生受欢迎啊。”
纪远之并不理睬段云澜的调侃,他不得已地收下了那枚香囊,转而去拉住了沈如卿的手腕,他欢喜地道:“阿卿,今日师兄带你去吃山下的醉春楼。”
沈如卿却对那枚香囊颇为在意,他问:“师姐为何要送香囊给师兄?”
段云澜接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喜欢你纪师兄了。”
沈如卿有些不解,问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要给他送香囊吗?”
段云澜道:“也不一定是香囊,一般都是送喜欢的人自己随身佩戴的物件。不过,师弟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就告诉师兄,师兄帮你搞定。”
沈如卿感觉自己受教了,他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沈如卿被段云澜搂住了脖子,段云澜道:“师弟是喜欢吃咸口的还是甜口的?醉春楼的合意杏仁酥倒是不错。”
沈如卿讪讪笑道:“我都可以,听师兄的。”
段云澜更为高兴了,拉着沈如卿便跑远了,留纪远之一个人还留在私塾里抄写着《离思》的注析,纪远之在身后喊道:“喂,你们等等我啊。”
段云澜头也不回地高声应道:“我和师弟先去醉春楼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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