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青鸟告别之后，初一和司衍本该在此分道扬镳的。不过初一要回煞灵渊，而司衍去云落城，刚好是一条路，就顺便一起了。
虽然看不惯司衍一副谁都欠他的阴沉模样，但骤然失去母亲倒也是值得同情的。
晚上，司衍靠在树上休息，呼吸平稳，篝火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投下一片阴影。
初一百无聊赖地挑着火星，确认他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地蹲在他的面前。掌心慢慢蓄力，轻轻贴在他的眉心，她选取了初次见到白依依的片段放进他的识海。
有关白依依的记忆，那是白依依的，她也无权让司衍知道。
“我不欠你的。”她盯着他脸轻轻说道。
见司衍并无任何不适，初一才慢慢回到篝火旁休憩。由于几日来的紧绷状态，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自然没发现司衍在她后面睁开了双眼。
第二日——
天还没亮，初一就醒了。她实在是受不了身后阴恻恻的目光了，她站起来假装伸了一个懒腰，状似无意道：“早啊，起这么早。”
司衍偏过头不说话，起身熄灭零星的火花，“快点，回去了。”
“你做噩梦了？”不然为何一大早的这么冷漠，可是不应该呀，明明她昨天……
司衍回头轻轻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他们紧赶慢赶还是在中午之前赶到了云落城，街上的百姓奇怪极了，好像在说同一件事，好像又不是。不是初一多疑，只是街上的确比往常热闹。
“天呐，还真是丧心病狂！”
“不会吧，司大人看起来那么谦虚和蔼，怎么会……”
“可怜的昭仪公主……”
“他是不是精神异于旁人啊？”
“那么多人啊，全死了。”
“你看到司大人的惨样了吗？啧啧，也不知道有啥想不开的。”
……
大街上，初一他们几乎每走一步就有这样的唏嘘声，他们听的断断续续的，只听到司大人、公主什么的。
本就想在这里就告别的初一一眼就看到傅清明跑过来的身影。
“司衍！”傅清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可算是见到你了。”
“怎么了吗？”初一好奇道。
傅清明看着司衍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前几天他才得知他母亲的事，“你父亲他……死了。”
司衍垂下眼，袖子下的手握紧了又放松。也不管傅清明，直接往司府走去。
傅清明见了也急急追上去，留下初一一个人站在原地。
这时她仿佛又听清了周围人的话——“那天，司大人，一个人穿着喜服独自走到刑场跪在地上，七窍流血抽搐而死。”
初一惊讶极了仿佛又在意料之中，她望着司衍消失的方向奔去。
司府——
朱红色的大门口挤满了人，哭闹声从厅堂直直传到外面，白幡挂满了整个司府。
司衍一踏进院里，映入眼帘的不是身着白花素服的亲眷，而是堂前十几具棺椁，黑压压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身上还穿着上阳宗的宗服——白色蓝纹，竟也巧妙的融入进去了。
堂前，一身素服的垣恒仙君看到司衍，低声道：“快去见见你的父亲。”
灵堂的主位自然是司见育的，司珸的棺材就放在司见育的左边，本来以司珸的地位辈分他的位置应是要次一些的，只不过司珸几年来官位越升越高，才安排到主位旁边。
司衍被垣恒仙君拉到司珸的棺椁旁，看着棺椁里的依然身着喜服的男人。
男人的眉头还是皱的，仿佛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折磨。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了，只是耳侧还留有一点淡淡的干了的血，应该是下人没注意。
司衍望着这张与他肖似的脸突然笑了一下，轻轻的，不知是在笑他还是自己。他用袖子轻轻抹去血痕，然后从怀里拿出初一给的玉佩，两块整齐的挂在他的腰封上。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做完这些才走到棺椁前郑重行了一个大礼。
他忽视掉周遭愤恨的、恶毒的、看戏的、悲伤的、幽怨的眼神，走向堂中素服麻衣的中年男子。一路上，傅清明只和他讲了个大概。司家嫡系差不多都死在了这场尚公主的喜宴上，当时由于司衍不在，族中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办理这场丧事，只好从旁支中选了一个关系稍近的人来主持。
现如今司家还活着的几乎只有不出门的那些夫人小姐了，也怪不得他们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司衍。至于那位昭仪公主，大婚之日，夫家惨死，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凶手虽未查明，但从种种迹象具指向司珸。而司珸为官清廉，从没干过什么越举之事，纵使凶手是他，拿不出证据也无可奈何，况且死的人几乎是司家的人，天子自然不可擅自插手，免得丢了民心。因此，昭仪公主只能自己把这口气吞下去。
“多谢相助。”司衍朝着中年男子轻轻一拜。若是没有他，如今司府恐怕还要乱一些。
这中年男子的年纪看起来比司珸要大上一些，一双眼睛平静地没有波澜，仿佛看淡了生死。见司衍行礼，他也赶忙回了一个礼。
周意原本是出家在外做道士的，和司家的关系远的不能再远，陡然受人之托来主持这事也惊了一下。不过他想世间万般事，皆有万般缘由。司家虽有历代为官的荣光，却也做下过许多丧尽天良的丑事，只不过没人收。像这种大家族这种事屡见不鲜，只不过一直没人敢状告而已。而今，司珸也算是替天行道罢了，只不过连自己也算计进去了。所以，他不由得高看了一眼这位司珸司大人。
“请节哀”周意向司衍点点头，他来这里差不多也理清了司家的关系，知道这位少爷是司珸的孩子，眼下见他还算是沉稳冷静的模样，心中还是有几分钦佩的。寻常人见如此大变，少不了悲戚外露，道心不稳。
“你个畜生，不详的东西，小时候就知道你是个妖孽，早晚带来祸患。”灵堂中有一个年轻女子突然向司衍扑去，“我要杀了你，都是你……都是你和你爹干的好事！”
那女子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司衍似的，周意立马让婆子们拦住这个女人。这种时候乱来怕是真的嫌司家不够乱了。
那女子是司珸大哥的嫡女，而她的父亲自然也死在了昨天的婚宴上，母亲因受不了刺激卧病在床。她或许也是知道些内幕的，因此如今见到司衍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小时候就应该弄死你的，小畜生。”她还不停地挣扎着，眼看着快要冲到司衍面前了，却被傅清明用剑挡了下来，“司衍，你不得好死！”她的头发因撕扯搞的乱糟糟的，与一身清冷的司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还不拉下去！”周意头疼地高声喊道。
剩下的人都噤若寒蝉，胸中虽有对司衍的不满，但他如今是司府唯一的男主人了，之后的事可能还需他帮忙处理，因此大部分人都不敢再发声了。
反观司衍，一脸的冷漠，好似刚才那场闹剧与他无关。
“你怎么不躲开？”傅清明抱着剑训斥道，他实在是看不了司衍一副毫无在乎的样子，明明经历了这么多还要故作坚强，怪让人心疼的。
司衍看着院里随风飘动的白幡说：“有些事，躲是没用的。”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强，你要是受伤了，你洛芷师姐会心疼的，她这次没来但是心里也记挂着你。”傅清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司衍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轻笑道：“是吗？”
这些话司衍在上阳宗听了许多遍，他们这种关心就好像上位者对弱者的怜悯一样。感慨你的身世，同情你的遭遇，可惜这些没用的感情他并不需要。
傅清明收回手见他因悲伤有些有些抗拒安慰道：“当然了，我们是师兄弟，自从你加入上阳宗，我们就都是兄弟姐妹了。”上阳宗的特点就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只要你坚持道心，无论你受到了什么困难，师兄弟们都会帮助你。
“对了，你的禁制解开了吗？”傅清明突然想起来禁制的事，当初分开时司衍只说是去安葬他的母亲。
司衍摇摇头说：“没有。”
傅清明还想问下去，但看司衍不欲多说的模样，想想还是算了，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小师弟心里一定很难受，先不要提这件事了。
司衍对于垣恒仙君在这里的事情还挺好奇的，尤其是他还穿了一身吊唁的素服。他和司府是什么关系？
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想法，荒谬的很。那两块玉佩合起来的大小和上阳宗的令牌相似，玉的质地成色虽不同，但和垣恒的令牌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垣恒和那个人是同门？这也就说得通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那么他幼时受他相助也并非是运气好，恐怕是那个人的嘱意吧。
司衍复又看向司珸的棺材，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两个还真是相像。
现在已经是日落时分，灵堂里的烛火渐渐分明。没有一个人为逝者烧纸钱，灵堂里的人就这样干站着，一动不动地观察司衍的举动。
司衍察觉到视线回望过去，这些人又惊慌失措地转过头。不用猜司衍便知道他们探究的是何事了，司见育还真是留不住人心啊。
“行了，都散了吧，留几个人守灵就行了。”周意摆摆手说。
大户人家就是心眼多，人都死了还要惦记财产的事情，也不知道寒了谁的心。不过这都不关他的事，他只负责搞好这场丧事就好了。
周意摇摇头，在众人的注视下先行离开了灵堂。他几乎一天没吃东西了，从早上忙到现在，眼看着要过了饭点，他可没时间陪他们干耗。
司衍及上阳宗的人也随之跟了出去，留下的人见司衍走了，也跟着出去了。他们并非单纯为吊唁而来，呆在灵堂也是徒劳。
初一就在他们走后悄悄走进了灵堂，灵堂中只有两个丫鬟。
“你是？”其中一个丫鬟盯着初一问道。
“唔，我幼时受过大人恩惠，特地来看大人最后一面。”她表现的很伤心的模样，好像司珸是她很重要的人。
初一悲伤地取了纸钱跪在地上烧给司珸，“司大人……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你，你就……”她掩面假装哭泣着。
“你……你看吧。”
初一这才站起来，走向司珸的棺材。
越走近，身上的衍梦越来越烫。是白依依的记忆！她残存记忆灵识和司珸产生了共鸣，或者说司珸即使死了，身上的垢火还未消散。强烈的不甘与无奈形成一股怨气，若不干预司珸怕是会成为恶鬼。
可是他死了，没有办法通过衍梦强行干预。看来只能依靠自己的灵识了。
“怎么了吗？”丫鬟见她一脸凝重的神色，问道。
“你们过来看！”
两个丫鬟以为有什么异常，围了过去。
初一正好施力直接把他们拍晕了。
不过，灵堂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外面有人巡视，根本不可能偷偷把人运走。
再三权衡之下，她只能施了一个结界。这个结界，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能看出来的垣恒仙君也早已回上阳宗了。而司衍……就赌一次吧，赌司衍那个冷心的家伙不会来看他父亲。
初一闭上眼睛，以玉佩为媒介，用灵识感受垢火的轮廓，终于在司珸心口发现了源源不断的垢火之力。
她正要身手去触碰，肩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尽管她是魔族，大晚上的也很吓人啊。
“你在做什么？”司衍出去送走了垣恒就直接回来了。他一直就在这里，自然看到了她做戏的一幕幕，同时也看到了她打晕两个丫头的事。
“你……刚才在哪里？”
“灵堂后面。”
初一有些尴尬，但来不及了。司珸身上的垢火已经触碰到了她的灵识，一股充满压抑气息的垢火排山倒海般的涌向她的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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