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一最开始有些发懵。
直到面前这七八个,个个面带挑衅的男生中间,推出来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被戳着脊梁骨往前搡了一下,打头那个刁民恶棍般的男人阴森开口说:“见到面了,不打个招呼?亲一个抱一个?”
女生知道顾桓一不认识自己,哆嗦着说:“我……我叫程礼萌。”
听到这个名字,顾桓一就突然有种摸清门路的感觉。
凭那些带着自我介绍的骚扰信息、恶俗照片,再加上这群凶神恶煞的人,结合男人酸味与嘲讽齐发的话,情况已经一目了然。
这个看上去既不礼貌又不萌的“小姑娘”,倒是平白无故给他惹了个不小的麻烦。
顾桓一以伞尖点地,并不想在这三更半夜不明不白当冤大头,他抬起头,表明立场说:“我不认识她。”
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不认识?不认识她怎么看上的你?”
顾桓一看一眼程礼萌:“这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
意识到他是让自己解释,程礼萌又颤着声开口,将在一中贴吧看到评校草帖子、以及如何拿到他号码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是看脸。呵,顾桓一是吧,我听施光说,你在一中也挺目中无人的。你有没有觉得,你这个性格和你这张脸是个祸端?我都帮你修修?”
施光?
顾桓一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回想半天,才想起来帮薄月脱困那天晚上,从赶来替她解围的高三生嘴里听过,貌似是个高二的小混混。
他笑了声,不带任何讽意,真诚发问:“请问,施光是哪一个,能不能让我认认人?”
但是听的人已然炸毛,施光从后面走出,骂声不绝于耳。
“我他妈给你脸了,不认识老子?不想在一中混就说一声,老子弄死你。”
顾桓一目光在他脸上略过一秒,只跟打头的说话:“我这个性格和我这张脸的事先放着。你又是哪位?”
他不把施光放在眼里的态度已然让后者跳脚,恨不得上去生吞活剥了他,但孙逍没搭理,反而上前踹了一脚程礼萌:“你告诉他。”
程礼萌被踹得往地上瘫坐下去,裙子被潮湿的柏油路面沾污,她一手撑地,浑身发抖:“……我们是西南职高的,他、他叫孙逍。”
孙逍道:“老子的人,从来没人敢碰。这个贱人上一个勾搭的人,已经被我卸了一条胳膊,你也逃不过。”
顾桓一挑挑眉。
时间太晚,他脑子太迟钝,刚才居然觉得他们可能会讲道理,简直白费口舌。
这种专横跋扈的挑衅,以及当下以一敌众的境遇,都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那点恶劣。顾桓一看向他们身后的长街,月色衬景,又洒下一片苍凉。
他突然情绪不明地笑出一声,然后在一众男人的虎视鹰瞵中,缓步跺至程礼萌身边蹲下,将伞放在脚边。
“他还说你是他的人呢,可是,你不是喜欢我么?”他胳膊撑在腿上,垂着手,嘴角勾一抹暧昧,“要不要倒戈,做我的人?”
女生立时懵住,迷茫又痴痴地抬眸,望向他的眼睛。
顾桓一又温声开口,悠悠道:“可是,你如果跟了我的话,我没办法把你从职高救出来哎。怎么办?”
程礼萌终于看懂他眼中的玩味,一时间心如死灰,力气尽失。
她绝望地闭上眼。
顾桓一脸上的微笑与温柔慢慢消散,对她没了耐心,却仍有以她羞辱孙逍的兴致。
他站起来,右手往前无奈缓缓一摊,笑说:“你的人刚才那表情,居然真的很想当我的人?”
孙逍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给我打。”
身后小弟争先恐后地冲上去,凶狠场面震慑得程礼萌回过神来,十分惧怕地往远处爬了爬。
他们打群架就是真的群架,即使对面只有一个人,大概是电视剧里的斗殴看多了,都知道一个接一个的送人头比较吃亏。
顾桓一体格还可以,但也只撂倒了最近的两个人,之后就开始挨的比打的多。还好他上过一些格斗课,懂一点怎么挨拳能躲伤。
在他开始吃力,从不占上风变成落到下风的时候,瞥见另一个人突然加入了战场。
江霖一脚踹开两个人,把顾桓一拉起来,又拾起地上的黑伞,握着伞柄猛地抽在一个人小腿上。
几个人歪在地上,都在攒力爬起,场面一时缓下来。
被江霖丢在地上的手机开着免提,终于嘟了一声接通,江霖边拽了把顾桓一边吼:“严朗!快点带人出来!”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施光,在这一秒变了脸色。
他没想到严朗已经毕业了,还能被自己碰上。
于是迅速三步并作两步,去拍了拍孙逍的肩膀:“咱们还是先撤吧……他们好像喊人了。严朗还是挺厉害的,不好惹。”
孙逍刚才早就看穿他那点狐假虎威的心思,这也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纸老虎。
他又是提点又是敲打,嘲道:“你下个月就高三了吧,找高一的麻烦还被吓跑,传出去,一中老大还有脸当?”
施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两个人几句话之间,严朗已经带了几个人从街对面过来。
店里是正经地方,没家伙,他身后跟着阿煜和秦冕,还有另一个店员大路,都赤手空拳。
严朗先扶了把顾桓一,又看一眼江霖。
“没事吧?”
“我没事。”江霖从上到下扫了一眼顾桓一,“他应该也还行。”
严朗低声说:“你很久没跟这种人打过架了,当心手生,别逞强。”
“有数。”江霖点了点头,问他,“他们什么路数,你认识吗?”
顾桓一这时候微皱着眉插话说:“职高的。”
严朗眯眼抬头望了一圈,目光扫过其中一个人的时候停住,接着就发出冷冽邪肆的一声笑。
“施光,你胆子大了,我刚毕业你麻烦就找到我兄弟头上了。”
施光瞄了一眼顾桓一,本来声音不自觉赔笑放低,突然想起身边孙逍的存在,又陡然僵硬,因此语气听上去十分古怪。
“朗哥,我哪知道他……是你兄弟。”
孙逍在旁边已经是怨气怒气冲上头,直接上手掐住施光的喉咙,猛地朝自己一拖,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又怂又软蛋,我还真他妈高看了你。老子就问你一句,我让你甩他一耳光,你动不动手?”
施光垂眼不做声,微乎及微地点了个头,对面的人隔着几米几乎都看不清。
孙逍仍掐着他脖子,往前推了一把,看着他一个趔趄,原地顿了下,往严朗走去。
严朗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含笑意,只有不屑,目光沉静地睨着人到了自己面前,尚还抱有几分期待。
施光眼皮都没抬,步速极为缓慢地,从他左侧经过,站到他斜后方去了。
这已经是今晚对孙逍的不知第几次羞辱。
他嘴里骂着污言秽语,凶神恶煞地朝施光直冲过去,其他职高的人也都眼色极好,纷纷抡着拳头朝另外几人发狠力。
也就是在混乱中,孙逍盯着身手最矫健的那件黑衬衫,掏出了夹在腰间的匕首。
听着那人随着影子一歪的嘶气声,尤嫌不够,抄起他们带在路上没喝完的啤酒,直晃晃照头打下去。
酒液搀着碎玻璃飞溅,天旋地转中,江霖往地面直栽。
严朗回头,骂了一个单字,抽身一个飞侧踢,孙逍倒下之前,连一个音节都未能发出。
薄月在江霖家找了半天,才在他房间的书柜架子上找到被随手一丢的身份证,又在抽屉里翻到了医保卡和几张病历单。
她随手翻了翻,都是很久以前发烧或者中耳炎的诊断记录,看来他身体倒是挺结实,很久不生病,住院竟然是被人打的。
病历上没有药物过敏史,她就不再耽搁时间,给他放回原位。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健身包,用来装换洗的衣服。
拿内裤的时候薄月手顿了下,不禁又对他打架受伤这件事翻一个白眼。
所幸江霖是收纳好的,她随手抓了几条,才不管是三角还是四角,胡乱塞在健身包角落。
出门的时候想起他家里要好几天没人,便转身去阳台转了一圈,把窗子关好,又替他收了一堆晾干了的衣服,挑挑拣拣简单叠了叠,放进衣柜。
操心地做完这些事,她再拎上健身包,拿上手机和钥匙,出门往医院去。
担心的情绪已经放下,薄月不再赶时间,交通方式选择了去坐公交。
健身包在怀里抱着,她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额头侧抵着玻璃窗,车辆颠簸,一下一下,轻轻磕着。
炎炎夏日,她思绪飞远,眼神虚空。
回到医院,江霖还是没醒。严朗接过包,把东西收拾出来,衣物放进衣柜,拿着江霖的身份证和医保卡出去补办手续。
顾桓一在房间另一头的病床上躺着,只在她进门的时候打了个招呼,一直在翻看什么。
许是察觉薄月的无所适从,他从画册上抬眸,轻喊了她一声。
薄月看向他:“嗯?要喝水吗?”
顾桓一被她整笑了。这人怎么回事,以为自己被叫过来就是方便他们使唤?
他抬起手,一指休息区的软沙发:“别杵着了,去那边坐。”
薄月“哦”了一声,没有任何思考,走过去坐下。
这里安静得针落有声,纯白的墙壁、纯白的沙发、纯白的桌椅……一切都是纯白的,叫人只能感到虚空。
她只坐了一会就五感浮躁,又站起来,察觉到顾桓一看过来,就指指门说:“我下去买点水果。”
顾桓一露出困惑的表情,看了看沙发背面的地上。
“这里没有你想吃的吗?你还要添置什么种类?”
薄月偏头一看,顿感吃瘪。
红色的有樱桃、荔枝、杨梅,黄色的有香蕉、凤梨、芒果,绿色的有葡萄、青提、哈密瓜……薄月略扫一眼,已经为这种来医院开水果店的万恶资本主义行径感到无耻。
她微笑说:“你想吃榴莲吗?”
顾桓一淡淡收回目光:“不了谢谢。”接着声音又追着薄月的背影,“自己在底下吃完,不准带上来。”
她没去水果店,只是想下去转转透口气,刚下楼就在一楼碰见正补流程的严朗,便跟着一起跑这跑那,溜达了一会。
弄完之后坐下歇了一阵,严朗陪她去室外逛了逛,看差不多快十一点了,俩人又去医院食堂吃了午饭。听说病人的饮食要把关,医院管饭,薄月也就没操心病房里剩的那两个。
顾少爷住院,那必定是处处周到,他们根本不需要添办什么。
即使偶尔医生有什么吩咐,严朗也必定能揽下来。
从露营时第一次见起,到现在,薄月越发觉出严朗的稳重与可靠。他跟江霖看上去相识已久,这个年纪已有这样的周全,想必也是吃惯了苦过来的。
“我晚上在这照看他们,你回头早点回去休息就行。”
薄月看着他游刃有余的背影,反而有些心酸。
下午四点,江霖终于结束了补眠,睁开眼时,稍往旁边一偏头,就看到薄月平静坐着。
他笑得并不吃力,只是神情间尚存疲倦。
“你来了。”
“嗯,也要走了。”
江霖看着她不说话,薄月站起来,去架子上取下自己的帆布包。
提着一颗心守了他半天,终于醒了。
她挎上包,脑中还浮着他刚才那个表情。安静、晏然、沉默,却是在暗暗观察她有没有生气。
薄月走回他床边,冲他笑了一笑。
“没事就好。我好困,想回去睡一觉。”她温声道,“我明天一早就再过来,好吗?”
江霖的眼睛弯出浓浓笑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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