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桑盛会。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贺双卿跟着祁奚坐上了马车。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袍裙，腰间束着一根白色腰带，如瀑青丝只用了一支木簪挽着，脸上未施粉黛，但整个人清丽出尘的宛如雨中茉莉。
祁奚坐在她对面，也是穿着一身青色长袍，腰间勒着一根玉腰带，长发高高束起，比起他平素的温和，反倒是多添了一些风流俊逸。
她含笑看着他，想着，今日定要叫这满城的人见识一下当今首辅的风采。
祁奚：“笑什么？”
贺双卿歪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平日见多了你穿深色衣服，没想到穿浅色竟然这么好看。”
祁奚被她这直白的喜欢搞得面红耳赤，他转头，道：“不知羞。”
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早就发现贺双卿似乎喜欢穿一些淡雅的颜色，就连首饰也不喜欢太华丽的，因此他特地让祁九给他重新做了一些衣服。
没想到效果竟然意外不错。
他很欢喜。
今年的农桑盛会举办在京城西边贺家的庄园里，因为名义上毕竟是农桑，所以一应用度也不可太过奢侈。
马车行驶平稳，贺双卿看向外边的碧绿松翠，想起了十年前贺家的穷酸。
贺家以前只有个在京郊的偏远宅子，一家子都住在那里，别说庄园了，甚至就连个营生的铺子都没有。
祁奚眼看她的脸从柔和变得冰冷，心念一转便知道她定是想起了往事。
他抿抿嘴，道：“农桑盛会名义上是农桑，但参加之人全是娇生惯养的高官贵族，哪里真下得了地，种得了粮食，不过是打着与民偕乐的名头做一些攀附风雅之事罢了。”
“盛会一般持续三天，但实际上贵族子弟只会参加第一天的盛典，余下两天是大梁各地专程赶来的百姓交易的时候，既然今年是贺家主办，那主办之人应当是贺家主母，一般说来，她也只会出席第一天的典礼。”
贺双卿点点头，道：“如果我想接近她，就只有今天。”
马车走过一段官路之后，待转过头便是贺家庄园的水榭长廊。
他们来的不算早，长廊外停满了马车，放眼望去，尽是雕梁画栋的奢侈名贵。
趁得他们这辆越发简朴起来。
下车之后，有小厮引着车，她走在祁奚后面，慢悠悠迈步进了贺家庄园。
今日来人全是名门望族，盛典举办在庄园内部的山野草地，贺双卿抬眼看去，就见绿野山川之上，已经布满了红绸丝带，绸布上方尽是名贵糕点珍奇瓜果，旁边设有精致小凉亭，立有各家名帖。
一些低阶官员来得早，场内已经来了不少人，此时正在热火朝天的寒暄。
贺双卿紧跟在祁奚身后，疑惑问道：“不是农桑吗，我怎么没看见……”
就像是普通的宫中宴饮。
祁奚顾不上和她解释，他一出现便引起了渲染大波，众人的眼光纷纷落在他身上。
或惊奇，或诧异，或遗憾，或恼怒……
场中寂静了一瞬。
紧接着无数官员往这边走来，贺双卿耳力好，听见了不少人的窃窃私语声——
“那是首辅大人？他还没死？”
“嘘，你小声点，当心让别人听见了，不过没想到首辅竟然这么年轻俊朗，不知道婚配了没有……”
“咋地，你还想让人家当人家当你女婿啊，你没看见首辅后边跟着一个姑娘呢么，还穿着夫妻装呢。”
贺双卿抬眼望去，正和那两位眼神相撞，那两位当时便住了嘴，愣愣的看着她。
眼神里双双闪过惊艳。
贺双卿稍稍一瞥，便能瞧见许多暗中打量她的眼神，看似隐晦实际上嫉恨之心恨不得变成毒箭一刀刺向她的心口。
她敛眉低眼，心思百转千回。
贺家身为东道主，按理应当全程在此才对，可方才她逡巡了一圈，并未发现于琴书——她前世那个当家主母。
祁奚和前来寒暄的臣子们寒暄了一会儿，敷衍的送走了他们，为了躲避再想上前的臣子，连忙加快脚步赶往了有自己名帖的小凉亭。
凉亭虽然小巧，但胜在精致，外边还用松绿色的软烟罗制成了遮挡的帷帘，远看如烟雾缭绕，垂放下来之时不仅能挡住外人窥视的目光，就连正午的日光也能遮挡住。
里间清凉如水，贺双卿将软烟罗放下，随后对祁奚说道：“你看见贺老夫人了吗？”
祁奚：“方才路过游廊时，有小厮提起，不久前贺老夫人突发疾病，农桑盛会一切事宜都交给了贺大小姐，今日担负主持事宜的，应当也是贺大小姐。”
贺大小姐？
贺惜弱？
她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娇纵蛮横的小胖墩，十年前的贺惜弱才八岁，不懂事的年纪却学会了如何折磨下人。
不仅如此，她作为刚被接回家的庶女，被贺惜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心思恶毒，私下将祖母的参汤调换，导致祖母被寒风侵体，咳疾加重。
这时候贺惜弱却站出来说是她换了参汤，贺天良大怒，甚至不允许她辩解，直接绑了扔到祠堂，吊在房梁上，被贺天良亲自打了八十鞭子。
若不是她娘亲拼死阻止，他怕是真能将她打死。
想起往事，她面上一片冰霜。
祁奚看她脸色不好，斟了一杯茶，递给她，说道：“贺大小姐嚣张跋扈，不学无术，京中众人私下里都称她为第二个长乐，但贺家权势极大，因此她的拥护者也不少。”
贺双卿喝下热茶，面色缓和了不少，听祁奚道：“贵女中基本分为两大阵营，一方是以长乐为首的才女，其中包括了当今京中第一才女温芷柔和其他名门贵女，另一方便是以贺大小姐为首的不学无术派，两方人马见面就掐，谁也看不惯谁。”
贺双卿指尖轻点，贺惜弱从小就不喜欢琴棋书画，反倒是喜欢招猫逗狗，如果贺家依旧是从前的模样，或许她可以嫁进一个同品级的小官家庭，日子应当也是和和美美的。
但是贺家偏偏是眼前这权势滔天的模样。
上门提亲的都是想攀附贺家权柄的心思叵测之人，而那些和贺家匹配的家族又都看不上贺惜弱那不学无术娇纵蛮横的样子。
生生耽误到了现在。
贺双卿想着往事，突然被祁奚轻轻一敲。
他示意她向外看：“喏，贺大小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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