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双卿面不改色，神情淡然：“二小姐问这个做什么，草民的贱名不足为提，省的污了贵人的耳。”
贺白薇却不管不顾，非要从她嘴里撬出她的名字来，她自嘲的笑道：“我这样的算是什么贵人，贺姑娘也不要以贱民自称了，我实在受不起。”
“贺姑娘，咱们同样姓贺，或许祖上还是本家呢，不告诉我全名，那你小名叫什么啊？”
贺双卿手上动作不停，示意贺白薇趴到床榻上，边上药边说道：“穷苦人家哪有什么闲心给孩子取好听的大名，不过我在家时父亲唤我清清，二小姐也可以这样叫我。”
卿卿？
贺白薇心中猛跳，眨眼不错地盯着她看。
面貌全无一丝相像之处，年纪也不对，但一举一动却像极了她。
“卿本佳人的那个卿吗？”
她冷不丁出声，却叫贺双卿心头一紧，她死死盯着她背上的伤，心中却似海啸奔腾。
喉间发紧，眼眶酸涩，她纠正道：“是清澈的清。”
贺白薇虽然应声附和，但心中依然疑窦丛生。
一阵沉默之后，她突然开口道：“贺姑娘，其实我本应该还有一个姐姐的。”
贺双卿手一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的背，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
贺白薇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失态，自顾自说道：“她和我一样，都是妾室所生，但我们两个不同的是，我从小受尽疼爱，她却颠沛流离……”
贺白薇渐渐哽咽了起来，提起故去的人，心中痛如刀绞。
“我小时候个子矮，被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手，这个时候姐姐就会站在我身前，替我教训那些坏孩子，但她其实比我大不了多少，每每都会被人按在地上揍，即使这样，她还是一声不吭……”
“她特别喜欢梨花，不管什么首饰都会嵌上梨花纹样，但那时我家穷，基本没有什么月例银子，但她还是会在我生辰之时送我喜欢的银簪，或者自己给我雕刻一个好看的木簪……”
贺白薇絮絮叨叨的说着，眉眼间满是怀念，但倏而间便落寞下来，神情蔫蔫，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贺姑娘，你怎么不继续了？”她突然转头看向她。
贺双卿这才回过神，连忙侧身拿起另一瓶药膏，道：“这个药膏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贺白薇重新趴回去，说道：“没事的，我现在可会忍痛了。”
她正想上药的手一滞，望向贺白薇的眼神充满了怜惜。
她的语气低沉又满是悲伤，声音哽咽：“你说同样都是小姑娘，怎么她连被打都不会哭呢？”
“许是有想要保护的人吧。”
贺白薇沉默，突然把头埋在臂弯，呜咽着抽动起来。
贺双卿静静看着，半晌后缓缓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就像小时候那样。
“呜呜——”
贺白薇渐渐哭出了声。
不知哭了多久，她坐起身，双眼通红，满脸愧疚地对贺双卿道：“但我对不起她。”
贺双卿慢慢抬头，满是平静，“为何？”
她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悲戚的样子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洞失神。
她道：“她已经死了，说再多又有什么意思。”
贺双卿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算了，人死不能复生，一切都是她的命。”
呵。
命运？
贺双卿心中自嘲，把处心积虑说成命运，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却被人说成是命不好。
她缓缓道：“她是怎么死的？”
贺白薇慢慢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似乎对她的语气有些错愕。
她再次问道：“你说的那个姐姐，是怎么死的？”
“你说对不起她，难道是你害死的她？”
贺白薇脸色惊惶，大叫道：“我没有！怎么可能是我？！”
恐惧如寒冰般迅速蔓延至全身，她只觉全身如灌铅般沉重，细细密密的冷汗顺着额头滴落下来，瞳孔骤然放大，脸上瞬间失去了色彩，浑身惊颤不已。
思绪仿佛回到了噩梦般的那天，她的双手沾满了血迹，整个人都被浸在血泊中，黏腻又腥臭……
贺双卿无奈的拿出针，扎在了她头顶上的百会穴处，没一会儿，她便镇静了下来。
出了攘院，贺双卿满心沉重的往外走。
贺白薇今日的态度足以表明，她和她的死亡真相有关，凭她惊恐的表现足以见得，她死得一定很难看。
也或许她的死……不止和李月容有关。
她落魄无比的走着，脑子里闪过无数片段，前世的离奇死亡像恶鬼一样缠着她，令她不得不如履薄冰，提着脑袋往前走。
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赵子衿一身艳红襦裙，头戴冰种翡翠簪，看了眼她的药箱，随后面无表情地对她道：“贺姑娘见到二小姐了？”
贺双卿实诚的说道：“少夫人多智，什么都瞒不过少夫人的眼。”
赵子衿冷哼，声音中隐有怒意：“我敬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平日里才以礼相待，吃穿用度什么都是最好的，你若是想做什么大可以和我直接说，为何偏偏要利用我？”
贺双卿道：“少夫人误会了，我只是来帮二小姐上药的，并未有其他企图，也并没有利用少夫人。”
她只是“凑巧”告诉了赵子衿天成苑内疑似有老鼠，并且“凑巧”见到了贺白薇从库房出来时手里拿着什么。
显然赵子衿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她这次成功使于氏跌了大跟头，心中畅快得很，便也不打算对她做什么。
只是说道：“贺姑娘自己心里清楚，既然如此，你请自便吧。”
说罢转身离开。
贺双卿冷冷的望着赵子衿的背影，攥紧了双拳。
是她低估了赵子衿的敏锐，以为她和李月容一样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但她忘了，堂堂尚书大人精心培养的嫡女，怎么会一无是处？
她望向天际，微风吹拂着她的裙角，思绪飞向了天际。
她想起了祁奚。
有些事……该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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