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闻言，把白布巾子往肩头一搭，笑着回答：“客官你说的那位老者是我们家掌柜的老丈人，两年前过世了，这家面馆就交给如今掌柜了。”
田阳默了默，没有再说什么。
物是人非，一切都和他最初的境遇不同了，连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面条味道都会改变，那慈祥的老者也不在人世了。
吃饱后几人又重新上了马车，回到京城时天已经擦黑了，笙记就要开张，乔笙心里是比较着急的，担心时间赶不上。
早晨出门前她交代喜秋和粥粥备菜熬浓汤，但不免会怕她们手忙脚乱的弄不好，偏偏明日是一年一度的祭礼，京城内外都在布置，声势浩大，街上水泄不通，马车行驶的很是艰难。
抄了两条小路，马车才堪堪停在了临王府的侧门，乔笙让人送田氏姐弟下去，由王府的人把人接进去才算放心，又回到了笙记。
回到笙记时，天已经黑了。
粥粥见着她便说：“方才我们见着王爷了。”
“王爷？他去京郊练兵了，这会儿怎么能在京城？”乔笙问。
“王爷和金吾卫的人负责这京城治安，这会儿正抓紧巡视可疑的人呢，确保明天的祭礼能够顺利进行，他路过这时觉得饿了，听说姑娘还没回来，婢子就拿了些姑娘做的芝麻烧饼和蜜饯给他，喝了盏热茶才走的。”粥粥回答。
乔笙点了点头，系上了围裙准备处理没处理完的食材。
这会儿粥粥又补上一句：“王爷还说，京城里有个纨绔，叫廖什么，名字婢子没记清，王爷说姑娘是知道的，是平西王的儿子。”
“廖远升？”乔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怎么了？”
沈烨和乔笙都知道，田偌芳差点被打死就是廖远升动的手，在这种时候沈烨提起廖远升是为了什么？
“王爷说，这位廖公子为人很差，让姑娘当心些，若是廖公子来了一定要小心应对，他让六棵树安排了人在笙记周围巡视着，和金吾卫的人混在一起，有什么意外咱们只大声呼救就是，他的人马上就到。”
这番话说的乔笙理不清头绪。
难不成是廖远升得知她救了偌芳，打算向她寻仇？不应该呀，偌芳被接出绘春楼，用的理由是金吾卫的事，和她明面上八竿子打不着，廖远升除非有通了天的本事，否则哪里会轻易查到她头上。
何况田偌芳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打死的玩意，是被打死了还是被打的半死不活、残废等等，他应该是不关心的，就算知道是乔笙把田偌芳救了，他也不会因此多生气。
“知道了，明天便是祭天礼，想必不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闹事，满京城的人巡视着，他就算背靠平西王和太子妃，也不敢明着欺负老百姓吧。”乔笙说着，一刀切下了手里的鱼头。
剁椒鱼头是很有名的一道湘菜，当地百姓无辣不欢，这道菜不仅让当地人十分喜欢，还传进了京城，就连平时几乎不吃重口菜的皇宫大内，都有这道菜的身影。
鱼头选用鳙鱼或是白鲢，处理完后腌制一会儿，锅热多放油，再放葱段蒜末和姜丝泡椒炒香，接着放入豆豉等料，炒香的料平铺在鱼头上，水开后将鱼头放入蒸锅，蒸熟出锅撒葱花淋热油，一道剁椒鱼头便做好了，操作并不难，只要蒸锅够用，出菜的速度也是不慢的。
鱼身自然也不能浪费，乔笙又做了一道酸汤鱼片，酸味不算太浓，怕抢了剁椒鱼头的风头。
素菜乔笙选了一道椒盐炸平菇和糖醋藕丁，菜都做完一道一道端出来时，外头的六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
布置祭礼，老百姓们都出来看热闹，有人看着看着就忘了吃饭的时辰，瞧着笙记开的热闹红火，就过来尝尝味道。
酸汤鱼片盘子大，三个丫头上菜的速度明显慢了些，乔笙帮着端出去两盘，正擦着手准备回灶屋时，在一张桌子前看见了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她站在灶房门口，冲着粥粥比了比手势，粥粥端完了菜立刻过去。
“那位是什么时候来的？”乔笙用眼神示意着粥粥。
粥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来人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便说道：“来了半晌了，婢子瞧着眼生，似是第一次来，点菜的规矩也不知道，婢子跟他解释了一嘴，他却说要见掌柜的，姑娘那会儿在灶房忙来着，我便实话说了，他就说那等付钱时再说。”
乔笙面容有些阴沉，冷冷的盯着廖远升。
她是见过廖远升的，平西王当年进宫参加宴会时，还给她进贡了一些灵芝，就是这油头粉面的小子亲自给她送到跟前儿的。
听粥粥复述沈烨的话，她还有些没听明白，可这会儿廖远升亲自来了，她就知道此事不简单，沈烨定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公事在身实在繁忙，还没抽出空来亲自告诉她。
“他要是有什么要求，你进来告诉我，不讲理便把人轰出去，不要怕他。”
这是食肆，可不是秦楼楚馆，随他撒野的地儿。
外头到处是巡视的官兵，他还敢在这儿打人？廖远升虽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不是傻子吧？
粥粥点了头，回身给食客拿酒水，乔笙回了灶屋。
在灶屋帘子放下的一瞬间，廖远升回过头来，瞧着灶屋的方向，目光有些惊喜。
这乔远山的姑娘，生的可真不错，尤其是端菜时露出来的一截儿手腕，嫩白嫩白的，看着完全不像是在食肆掌勺的。
这么个美人儿，在这儿食肆磋磨自己，廖远升实在不忍心。
他本也不算多向往于晟所说的美人儿，今儿他是在街上闲逛时正巧碰着了于晟所说的笙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笙记准备开门，他就抢了位置排着。
不过几个忙碌的小丫头长的都不是太可心，粥粥是个圆脸大眼的丫头，喜秋看着能大上几岁，却因为在府里常受磋磨，所以比较显老，这都不合廖远升的心思。
那铃铛更不用说了，在廖远升眼里就是小屁孩一个。
直到这掌柜的出来，杏眼桃腮，鼻梁高挺，一露面儿便吸引了廖远升的目光。
只可惜那道菜乔笙端去了别的桌，没在他座位这儿停留，但乔笙路过他身边时，围兜上带着的辣香让他自己更痒，只觉得比绘春楼那腻鼻子的胭脂味要香的多。
若说他进食肆是为了试探，那他如今就是把乔笙当成了他的猎物，他无论如何也要把乔笙拿下。
一桌一桌的食客吃完付了钱都出去了，偏廖远升磨磨蹭蹭的留在了最后，他招呼着自己的小厮，掏出了一锭银子告诉他：“这儿掌柜的在灶房，你给送过去，务必送到她手中。”
灶房不让食客随便进，乔笙没放小厮进来，小厮觉得难办，就隔着门说：“我们家公子要付钱，掌柜的不收，我们也不好吃白饭啊。”
粥粥留意到了灶房的动静，带着笑脸过来：“若是付钱，给我就行，我帮着找银子。”
小厮眉头一皱，拒绝道：“你们收的是一两银子，我们公子给的这银锭子将近有十两了，还不能让你家掌柜的亲自出来问问详情？我们公子这回吃的好了，下次自然会带同窗带兄弟来捧场，这除了今儿吃饭的一两银子，剩下的是赏钱还是什么，我不知道，得掌柜的亲自来问，你一个跑堂的能交代清楚吗？”
果然是廖远升的仆役，像廖远升本人一样不讲道理。
“本店是小本买卖，不收赏钱的，若是这位公子想付饭钱，把银子给我，我帮着找余钱就行，掌柜的算账慢，往日也是我收银子的。”喜秋过来打着圆场，知道这事和一个小厮说没有用，直接同廖远升说着：“公子觉着笙记味道不错，那是笙记的福气，这儿有掌柜的亲手酿的桂花酱，我给您拿上一罐，您回去尝尝。”
说着，喜秋拿了个拳头大的小罐子，放在了廖远升手边，想着破些财免灾。
廖远升抬头看了喜秋一眼，语气有些不满：“我说要见你们掌柜的，既然是做生意的，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别拿这玩意儿糊弄我，让你们掌柜的出来。”
说着，他一伸手，将喜秋拿来的桂花酱甩在了地上。
桂花酱倒是没碎，可他此举简直是不给任何人留颜面，铃铛瞪着眼睛看他，气愤极了。
喜秋还想说什么，但灶房的帘子被轻轻掀开，乔笙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先看的是那桂花酱，说道：“快捡起来，别糟践了好东西。”
粥粥委屈的答应一声，捡起桂花酱来，乔笙又看向了廖远升。
“听说这位食客一直要见掌柜的，我便是笙记的掌柜，请问你找我何事？”
廖远升一看乔笙出来，立马赔上了笑脸，语气殷勤：“呀，原来是乔姑娘，许久不见呐！方才看乔姑娘出来端菜我就觉得眼熟，这才一度想再见一面，没想到还真是乔姑娘，得罪得罪。”
说着他给小厮使了个眼神：“这笙记的菜好吃，桂花酱肯定味道也不能差，人家送的东西，我们不收不合适，收下吧。”
小厮上前两步准备去拿粥粥手里的桂花酱，却被乔笙出手拦住。
廖远升眼睛微眯，不解的看向了乔笙。
“这位食客，我与你素不相识，谈何许久不见？况且我虽为掌柜，却成日在灶房掌厨，外头的事都交给了几个丫头做，别人不张罗见掌柜的，那是知道掌厨的人忙，没时间出来招待，你又为何非要见我不可？这桂花酱不是名贵之物，只是我用剩下的桂花随手酿的，但也只给喜欢笙记并且尊重笙记的人吃。”
乔笙的话还不等说完，廖远升的脸色就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女人们在他跟前争奇斗艳，出尽百宝想要搏他一笑，像乔笙这样同他说话的人，还从未有过。
但一看到皱眉发火的乔笙都这么美，廖远升强迫自己消了火，耐着性子解释说：“是这样的，从前在马球会上，我与乔姑娘是有一面之缘的，我是平西王独子，姓廖，乔姑娘或许不认识，但你父亲一定是认识的，家父与你父亲关系不错。”
他这话里都是浓浓的威胁意味。
平西王位高权重，乔远山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何来的关系不错？只怕乔远山想和平西王攀关系都不知该怎么攀。
廖远升意思很明白，我父亲与你父亲是认识的，并且官位远在你父亲之上，你要是干让我不痛快，我就让我父亲给你父亲找不痛快。
可他哪里知道，乔笙早就不在意乔远山究竟痛不痛快了，她面容冷静的回应：“一面之缘，也可以理解为没缘，否则我该对廖公子也有印象，只可惜我毫无印象。既然你说令尊与我父亲关系不错，同朝为官，那我今日便把这桌菜的钱给廖公子免了，廖公子不用客气。”
廖远升笑道：“既知这食肆是乔姑娘开的，那就要常来常往，多多捧场才是，哪里能让乔姑娘免单呢？何况我与乔姑娘是有缘分的，不然我也不会对乔姑娘念念不忘。”
乔笙眉头一皱：“廖公子还请慎言！你我之间本就不认识，谈何念念不忘，让别人听去定要多生是非。”
“清清白白的两个人，何来是非？乔姑娘别太紧张。”廖远升眼神打量着几个丫头片子，这里面他谁也不曾放在眼中，说话的语气也越发油腔滑调：“何况若真有是非，我便让我父亲直接登乔家门，找你父亲说了，乔姑娘以为呢？”
这下不仅是乔笙，就连粥粥等人都听明白廖远升的意思了。
喜秋年岁大一些，她冲过来挡在乔笙前头，生气道：“廖公子，话可要说明白的，我们姑娘连见过你都不曾，你因何言语如此暧昧？还请你说话有点分寸，别没得坏了别人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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