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是跟着廖夫人一起陪嫁着到廖家的，对娘家的长辈她很是了解，老爷子读了大半辈子的书，最是讲道理的人，老夫人也温柔和顺，脾气好的很。
能把这老两口气成这样，和亲生姑娘断绝关系，对亲外孙子不管不顾，可见这对母子有多过分。
“夫人，当务之急自然是找回公子，但娘家那边也不能不顾，听婢子一句劝，把公子寻回来以后，还是带着他回去跟老爷老夫人赔个不是吧，怎么说您也是他们的亲生骨肉，这个台阶迈下去就好了。”
廖夫人听完瞪了她一眼：“你明白什么？父亲母亲对我这样绝情，我还如何热脸贴冷屁股？升儿是个要面子的孩子，他怎么能接受回去磕头道歉，还要给他妹子赔不是？这话你下次别提了。”
婆子原以为，怎么说也是血脉至亲，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那老两口说断绝关系只是气话，真要是女儿和外孙子遇见什么难事，他们还是会管的。
但这次，外孙子失踪多日，他们一句话也不过问，甚至在女儿求上娘家时冷嘲热讽，最后拒绝帮助，可见是真的要断绝关系，死活不顾了。
所以这婆子心里头担忧着，又多嘴道：“夫人呐，怎么说那也是您的父亲母亲，是您的指望和依靠，您在婆家有个什么事，那是要娘家人撑腰的。”
“你今儿怎么回事，说话冒冒失失的？我儿子便是我的依靠和指望，不然我生儿子做什么？”廖夫人说道。
婆子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廖夫人那不善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她终究是闭上了嘴，没有再多言。
别说现在廖远升不见了，就算是他回来了，那也不可能有大出息。
换言之，他不可能成为廖夫人的依靠，无论他有没有出息，登阁拜相也好，劈柴卖货也罢，穷与富他都不会为廖夫人着想一点。
因为这孩子早就被养坏了，什么母慈子孝，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
见婆子不说话，廖夫人转头说：“你自己生的是姑娘，心里不甘我明白，若你是生的儿子，那你就明白我的心情了。自己的儿子是千好万好的，谁也不能欺负了他去。”
婆子心里叹着气，换了个方向劝：“夫人，您出阁之前，您兄嫂待您都是极不错的，包括秋禾姑娘，也是称您姑姑与您亲的很，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公子的不对，您现在低个头服个软，老爷老夫人都是好脾气的人，肯定会帮助您找回公子的，当务之急是巡回公子呀。”
“你有完没完？”廖夫人一把将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婆子应声跪下，廖夫人大声道：“那怎么说也是他们的亲外孙子，他们这样绝情，我宁可不认这对没亲情的爹娘！你再多嘴，你就滚回去，用不着你在这儿句句夹枪带棒的。”
“夫人，婢子也是为了您好，婢子伺候您这么多年，是真心希望您和公子能好的。”
廖夫人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你计较，去老爷那问问，看看有没有升儿的消息了。”
门边的婢女闻言说道：“夫人，半个时辰前您才吩咐我们去问过，老爷很生气，说不准婢子们再问了。”
廖夫人听见这话一拍桌子：“他亲儿子丢了，感情他一点也不着急是吗！”
婆子担心她拿那小丫头撒气，接话道：“夫人，老爷定是急坏了，但一点消息没有，您一个劲儿的使唤人去打听，他忙不过来。若是公子有个什么消息，老爷定是会传话给您的。”
“你倒是会替别人说话。”廖夫人站起身，把婆子一把推开：“那没良心的别是让他院里那一帮迷住了眼睛，连自己儿子都顾不上了。”
说着，她往出走着，边走嘴里边嘟囔着。
儿子一点消息没有，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她处于崩溃的边缘，只怕一点点事就会将她点燃，所以她想办法把自己伪装的厉害一些，不好惹一些，也为了不时时刻刻挂心着儿子，需要找一些其他的事情做。
于是近乎癫狂的她冲进了妾室的院子，打砸了一通，却没找到平西王的身影，瘫坐在院门口，里头的妾室们跪了一地，她觉得自己很崩溃，可她没有办法改变。
平西王府闹的鸡飞狗跳，笙记的生意却是越来越好。
天气渐冷，乔笙推了几道新菜，还准备了热乎乎的锅子，吃的食客赞不绝口，新客也是络绎不绝，六张桌子完全不够用，乔笙设了翻桌，又把开张的时辰往前推了半个时辰，往后延了半个时辰，每天接待的食客虽然多了整整一倍，很是辛苦，但赚的银子却也翻了一倍。
从乔方氏那偷出来的金锭子银锭子，被乔笙存了起来，笙记所有的花销都是日常赚来的，攒了几天后，乔笙把屋里的陈设更新了一番，选了更有意境也更加贵的装饰。
食客的增多意味着做菜也要更加精心，并且要固定几道受欢迎的菜品经常上桌，灶房压力大，备菜的时间长了许多，粥粥便荣升成了灶房的一员，帮着乔笙切菜揉面，刷碗洗锅。
跑堂的剩下喜秋和铃铛，偏铃铛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喜秋又要兼职算账，前厅忙不开，乔笙只能同沈烨说，可以的话快些把豆羹还回来，笙记人手严重不足。
她不想贸然用新人，一来是怕选不到合心的，再弄回来一个挑拨是非不听指挥的，她会十分窝心，到时候再把人赶出去也是不易。二来是笙记的秘密太多了，沈烨经常夜里来访，和她说一些事，这些事传出去对他们很不利，所以笙记的人必然要忠心耿耿，受她信任才行。
这天晚上，笙记刚刚打烊，铃铛和粥粥擦着桌子，喜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算着一天的总账，临王府的人闯了进来。
他跟着沈烨伺候，和众人都见过不止一面，因此见他这样着急，大家伙儿都以为是沈烨出了什么事。
“乔姑娘快随我走吧，秀莲姑娘要生了。”
正在准备明天食材的乔笙闻言，吩咐道：“粥粥，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粥粥拿了药箱递给临王府的人，乔笙跟着上了马车，一路来到了临王府。
下人背着药箱边走边说：“秀莲姑娘发动的迟，这两日都没什么动静，方才吃过晚饭忽然就破了水，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王爷备着的稳婆已经在了，但是稳婆说秀莲姑娘身子不适，硬生的话容易血崩，王爷闻言就让小的来找您。”
“我知道了，王爷呢？”
“王爷被皇上叫进宫里了，这么晚进宫还是头一回。”
乔笙看着夜晚的王府，忽然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沈烨做事不会虎头蛇尾，他要是想找人请她来，一定会找两个人都放心的人，不是陆声就是林木森。
他想的全面，万一这一路上遇见什么危险呢？他必须要完全掌控，不让那些不该发生的事发生，因此他不会贸然让府中其他人去接乔笙。
所以乔笙问：“那陆声和林木森呢？”
“他们两个也跟着进宫了。”
乔笙心里暗道不妙。
这么晚进宫本就不寻常，还要特意带上两个心腹，乔笙心中不安，吩咐说：“让门房看守好大门和侧门，府里巡逻的人要留神，王爷不在王府，你们更要小心看护，别让一些阿猫阿狗混进来。”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秀莲门前。
推开门时，田偌芳正坐在秀莲身边，为她擦着汗，两个稳婆一个掀着被子，一个正低头看着，屋里血腥气很重。
乔笙走过去时，秀莲已是半晕厥的状态，凌乱的发丝湿哒哒的黏在脸上，田偌芳她来了急忙站起身：“破水破的实在突然，孩子卡着生不出来，稳婆不敢用催产的药，看秀莲这个样子，要是贸然用药担心会血崩，你快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再这么拖下去大人孩子都会有危险。”
说完，田偌芳让开了位置，乔笙坐下来，沉着脸把脉。
秀莲这状态确实不好，有难产之兆，但并非不能用药。
观察过秀莲的状态后，乔笙迅速写下了一张方子，让下人拿去煎，由田偌芳亲自盯着。
“你们两个，是王爷请来的？”乔笙问。
两个稳婆点了点头，其中一个说：“我们是给京城各贵族妻妾接生的。”
乔笙听完沉思了片刻，像唠家常一样的说：“那定是很有经验的，给这些高门大户接生，赏钱一定不少吧？”
两个稳婆不知道乔笙的身份，还当她是临王府的医女，自觉自己结交了不少权贵，是很多公子姑娘的接生婆、救命恩人，因此有些高人一等，离乔笙最近的阔口圆脸的婆子便笑了一声：“也分人家，像一些芝麻小官，压根请不动我们。四品官以上我们才愿意帮忙，赏钱嘛也有高有低，每个产妇情况不同，我们也是尽力而为，做的好了赏钱自然多，做的不好赏钱便会少一些。”
乔笙语气羡慕道：“那可真不错，这营生很是合心，王爷能请你们来，定是听说了你们的好名声，知道你们是有手段的。”
另一个婆子比较谦虚，看产妇情况不好，比较担心，为她擦了擦汗后说：“也不一定，有的高官妻子情况不好，会请宫里的太医出来与我们一起接生，像姑娘这样开方子抓药。”
“你们这么有经验，还能碰到情况不好的产妇？谁家妇人生孩子这般不容易？”
阔口圆脸的婆子说：“就平西王府的，十几年前我们去接生，孩子胎位不正，腿先下来的，这一旦生不好就是一尸两命的事，当时我们也紧张。好在我们有经验，加上有太医帮忙，这才有惊无险，那一次之后我们的名声便打出去了。”
果然是给平西王府接生过的婆子。
怪不得。
乔笙总隐隐觉得今晚的事不对劲，像一环套着一环的，看着虚弱的秀莲，她又问道：“那平西王和他夫人一定跟你们很熟吧。”
阔口圆脸的婆子语气得意：“那当然，昨儿平西王府的管家婆子来请我们喝酒吃饭来着，处的像亲姐妹一样。”
当年平西王夫人生子难产，胎位不正，后面转危为安，只是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这件事全京城无人不知，也正因如此廖夫人把廖远升这个独子当成眼珠子看着，纵的他无法无天。
给廖远升接生过的婆子，昨儿被平西王府的婆子请去喝酒，乔笙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想。
沈烨府中没有女眷，这有个秀莲要生孩子，他不方便从宫里直接请太医，否则会被人说嘴议论，坏了秀莲名声。因此沈烨只能从民间请德高望重的稳婆，他是个男子，纵然不似其他男子一般粗心大意，选这种人也只能挑名声好的、手段高的，这两位给许多高门大户都接生过的稳婆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而他寻找稳婆或者是请稳婆上门的事，很可能是被平西王的人注意到了，所以才会让自家婆子请两位稳婆吃饭喝酒，从她们嘴里套话，询问这次的人家是不是临王府。
如今看来，这两位稳婆应该没说什么了不得的事，否则也不会在乔笙面前如此坦然淡定的说出来。
“那婆子可问了你们，如今在何处当差？”
“自然是问了。”婆子说：“她要给我们介绍活计，但我们这一身能耐，也用不着她介绍，我们说完在临王府伺候，她可羡慕坏了，直说这次赏钱一定不少。”
乔笙笑了笑：“那是自然，你们若是保这位姑娘平安生产，临王殿下赏钱一定会多给的，感激你们助她生产。”
时间一点点过去，药终于煎好了，乔笙用勺子喂了她半碗，又喂她吃了两块小点心，让秀莲缓了缓精神，也有了些力气。
房间之中紧闭门窗，血腥味浓的很，大家伙儿进进出出，折腾了一整宿，天亮时才听见孩子一声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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