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暴雨中的‘暗箭’
柳青望着远去的稽查队卡车尾灯，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林小雨带来的提货单。
忽然一滴冰凉落进后颈——不知何时铅云已压上后山，空气里泛着土腥味。
“要变天。”林小雨把自行车支在香樟树下，“我来的路上听见公社气象站发了暴雨预警，你这蜂箱......”
柳青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问题不大，这个祠堂虽然四处漏风，但是飘雨倒是很少，蜂箱都放在高处，只要不刮大风，撑过这场雨没问题。”
“咱们先把重要文件收好，别让雨水浸了。”
话音未落，柳广雄佝偻着背从远处后墙根溜过，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站在祠堂门口，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他蓑衣下鼓鼓囊囊藏着什么。
老猎狗刚要吠叫，被柳青按住口笼。
他和林小雨两人对视一眼，悄悄尾随。
暴雨倾盆，柳广雄猫腰摸进柳家老宅。
泥墙后传来铁器刮擦声。
柳广雄正用锄头撬老宅门框，碎砖里露出半截生锈的饼干盒。
“二叔，找什么呢？”
远处炸开闷雷，柳广雄手一抖，锄头差点脱手，回头见是柳青，神情略显慌张：“没、没什么，帮、帮你们通通排水沟。”
柳青目光锐利，盯着那饼干盒：“这地方早废弃了，排水沟在那边，二叔何必在这费劲？”
“再说，老宅既然已经分给了我们家，二叔就别来操心了。”
柳广雄脸色微变，支吾道：“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柳青不再追问，心中却生疑窦。
看着柳广雄落荒而逃，他还是弯腰将那锈了的饼干盒拽了出来。
绕回了家中。
入院，他和林小雨已然成了落汤鸡。
赵素英皱着眉头责备他带着小雨淋雨，转头就将林小雨扯进了柳花的屋里。
柳青也不多说什么，捧着饼干盒，就进了父亲的屋里。
柳青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迎上柳广志的目光：“爸，二叔，刚刚再后院撬门框，我过去看，想来他是挖这个盒子。”
柳广志的目光落在盒子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父亲，别瞒我。”柳青紧盯着柳广志，声音低沉：“这盒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二叔为何如此紧张？”
柳广志沉默片刻，缓缓起身，从床底抽出一只旧木箱，从木箱右下脚掏出一把黄铜钥匙，轻轻插 入饼干盒的锁孔，咔哒一声，盒盖缓缓开启。
露出一张桑匹纸，和几枚泛黄的旧照片。
柳广志手指微颤，轻抚照片，眼中泛起泪光：“这些都是你爷爷留下的……”
原来，建国初期，柳家老宅檐角还悬着“光荣军属”的铜牌——柳广志作为长子，曾替病重的父亲顶了生产队开荒任务，在村前头的岳林山垦出十七亩水浇地。
彼时柳广雄尚在襁褓，分田到户那年，老父亲临终前当着族老的面，将地契一撕为二：“岳林山地归老大，后山薄田给老 二。”
谁料柳广雄成年后勾结公社文书，趁着柳广志当民兵抗洪的档口，把泛黄的地契浸在米汤里。
裱糊匠用当年糊窗棂的桑皮纸重拓时，“岳林山十七亩”的墨迹鬼使神差变成了“后山三亩半”。
等柳广志瘸着腿从堤坝回来，晒谷场上的红手印早已按满新契。
柳广志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爷爷临终前曾叮嘱，让我多照顾弟弟。”
“我想当初不分家，他名头上占着那岳林山的地就让他占着，我就没有再将爹给我的那一半地契拿出来。”
“他每次问起来，我都说，丢了，找不到了。”柳广志目光混沌，声音里透着疲惫，“你现在也看见了，其实我就把它藏在了，我们小时候经常玩藏宝藏游戏的地方。”
柳青听罢，心中五味杂陈。
想来或许是这二十年来柳广雄夜夜惊醒，总疑心老宅墙缝里还藏着半张带血指印的真契。
特别是如今他想着分家，占好田。
更是不允许任何可能导致土改委更改文书的老证据存在了。
所以他今天才想着趁着暴雨，来老宅墙角挖两锄头。
只是他没想到夯土里真的有半截铁盒——那里面封存着柳广志抗洪前夜，亲手砌进祖祠基座的原始地契。
而他因为被柳青发现，再也没有机会将那铁盒拿走。
柳青看着桑皮纸上朱砂指模，那是爷爷断气前咬破手指头按的印，如今已经泛着铁锈色。
就再父子俩说话间。
屋外传来了柳强的惊呼：“哥！后山塌方把蜂场排水沟堵了！”
柳青抓起蓑衣往外跑，临走前深深看了眼依坐在床边的柳广志。
柳广志向他摆了摆手：“快去，蜂场要紧。”
……
柳青带着柳强在蜂场抢修排水沟，泥浆裹着碎石冲垮了护坡。
闪电劈开雨幕的刹那，柳青瞥见后山灌木丛里闪过一点火星——有人影猫腰点燃了浸油的枯草捆！
“强子！带大黄去老宅盯着二叔！”柳青一瞬间想到了柳广雄，没有拿到地契，很可能狗急跳墙。
他吩咐完，就抓起铁锹往火点狂奔，泥水灌进胶鞋也浑然不觉。
蜂群感应到烟熏，在暴雨中躁动盘旋，金黑相间的蜂云如一张预警的网。
柳青冲进雨幕，手中的铁锹奋力挥舞，试图扑灭那肆虐的火苗。
雨水混杂着泥土，让他的动作变得笨重。
火星在暴雨中挣扎，虽然有燃油助燃，但是雨水也够充沛，这火势看着蔓延不开，却有一种拖住他脚步的感觉。
他心下惊觉不好。
连忙转头看向山下家的方向。
果然那里也升着可疑的烟雾。
柳青心中一紧，顾不得扑灭火苗，转身朝山下狂奔。泥泞的山路让他几次险些摔倒。
柳青赶到老宅，见大黄狂吠不止，一家人整整齐齐都在老槐树下站着。
家里只是厨房冒着烟灰，显然火没有烧起来就灭了。
偏偏有一个狼狈的身影猫在墙角，正是柳广雄，怀里紧搂的铁盒滋滋冒烟——真正的田契正在盒中闷烧！
“哈哈哈哈哈，老田契烧成了灰，我看你拿什么和我争！”
柳广雄狂笑中带着得意，眼角却瞥见柳青冲来，慌乱中将铁盒扔向水洼。
铁盒入水，火星熄灭，田契化为灰烬。
突然，后山高压线被狂风扯断，电火花点燃了堆积的艾草垛，整片蜂场眼看陷入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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