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步步紧逼
处长姓吴，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
见柳青进来，他推了推眼镜，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柳厂长，你们的产品确实存在安全隐患。比如这个传动轴防护罩，间隙过大，不符合国家标准。”
柳青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检测报告：“吴处长，我们的防护罩间隙是8毫米，完全符合不超过10毫米的国家标准。这是省机械研究院的检测数据。”
吴处长扫了一眼报告，又挑出另一个问题：“那这个液压管路连接方式呢？没有采用国家标准图集上的方案。”
“我们采用的是更先进的快换接头，效率提高30%，已经获得三项专利。“柳青不卑不亢，“这是专利证书复印件。”
吴处长接连提出的五六个“问题”都被柳青用事实和数据一一驳回。
办公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尴尬。
“柳厂长，”吴处长终于放下文件，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吧，这事我做不了主。是牛副厅长亲自交代要从严把关的。”
柳青点点头：“那我能见牛副厅长吗？”
“他今天去开会了。”吴处长看了看表，“不过……”他压低声音，“明天上午十点，他会在"春江花月夜"招待所见几个重要客人。你懂的。”
离开工业厅大楼，柳青站在台阶上深吸一口气。
秋日的阳光依然炽 热，但他心里却一片冰凉。
所谓的“质量不合格”不过是幌子，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回到吉普车上，柳青对司机说：“老陈，先不回去，送我去省人民医院。”
新生儿科病房里，林小雨正抱着裹在蓝光治疗毯中的婴儿，轻声哼着歌。
她脸色苍白，眼下的青黑显示着连日来的疲惫。
看到柳青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林小雨的声音有些虚弱，“厂里不是有急事吗？”
柳青走到床边，轻轻抚摸儿子皱巴巴的小脸。
孩子比前几天看起来红润了些，但依然瘦小得让人心疼。
“来看看你们。”柳青握住林小雨的手，“医生怎么说？”
“黄疸值在下降，但还要观察几天。”林小雨努力露出微笑，“你不用担心，娘和花儿轮流来帮忙，我能应付。”
柳青看着妻子憔悴的面容，胸口一阵刺痛。
产后本该好好休养，却因为自己忙于厂务，让她一个人扛起照顾早产儿的重担。
“小雨，我……”
“别说抱歉的话。”林小雨打断他，眼神坚定，“我知道红星厂对你有多重要。两千多工人等着吃饭呢，孩子有我照顾。”
柳青喉头发紧，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
就在这时，他的传呼响了起来，他出了病房到护士台回了个电话回去。
“厂长，不好了！”电话那头，刘大山的声音充满焦急，“工业厅来了联合检查组，说接到举报我们违规生产，要查封整个车间！”
柳青的拳头无意识地握紧：“我马上回去。”
再次回到病房，他愧疚地看向林小雨。
没等他开口，妻子已经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这里有我。”
柳青俯身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儿子的小手，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走出病房门时，他听到里面传来孩子微弱的哭声和林小雨轻柔的安抚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当柳青赶回红星厂时，厂区大门外围满了人。
两辆贴着“行政执法”标志的吉普车横在门口，十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在和工人们对峙。
“凭什么封我们车间？”
“我们靠劳动吃饭犯什么法了？”
“柳厂长来了！让柳厂长说！”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柳青走到最前面。
检查组带队的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胸前别着“省工业厅执法大队”的证件。
“你就是柳青？”那人上下打量着柳青，“我们是省工业厅联合执法组，接到举报你们无证生产农机设备。根据《工业产品生产许可证管理条例》，现依法对你们的生产场所进行查封。”
说着，他拿出一张盖着大红印章的查封令。
柳青接过文件仔细查看，然后平静地问：“请问举报人是谁？具体举报内容是什么？”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执法队长不耐烦地挥手，“请立即停止生产，配合我们执法。”
“我们的许可证申请材料齐全，样机检测合格，只是审批流程还没走完。”柳青据理力争，“而且我们生产的是已有许可证产品的改进型号，不存在无证生产的问题。”
“少废话！”执法队长突然提高嗓门，“牛副厅长亲自批示要严查你们厂，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柳青眼神一凛。
果然，这就是牛副厅长的报复——因为他拒绝向官僚主义和腐败低头，所以对方要置红星厂于死地。
“要封就封吧。”柳青突然改变态度，让开道路，“但请记住，红星厂两千多名工人如果因此失业，责任不在我们。”
执法队长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柳青会这么干脆。
他迟疑片刻，还是带着人闯进了厂区。
工人们愤怒地跟在后面，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子，被柳青厉声制止：“都冷静！不要授人以柄！”
看着车间大门被贴上封条，柳青的心在滴血。
三个月来的心血，工人们的汗水，即将到手的订单，全都要付诸东流。
“厂长，现在怎么办？”刘大山凑过来，声音里满是绝望，“咱们好不容易……”
柳青拍拍他的肩膀：“去通知所有中层干部，一小时后会议室开会。另外，让周科长把近三年工业厅所有关于我们的文件都找出来。”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二十多名干部围坐一圈，有人愤怒，有人沮丧，更多人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柳青。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柳青站在投影幕布前，“工业厅以无证生产为由查封了我们的车间，新农机无法上市。但这不是最糟的——”
他切换了一张幻灯片，“根据合同，如果下周我们不能交付第一批五十台机器，不仅要退还定金，还要支付巨额违约金。”
财务科长补充道：“账上资金只够发半个月工资了。如果停产，下个月我们就……”
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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