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场鸿门宴
“这不是技术问题，也不是市场问题。”柳青环视众人，“而是有人不想看到红星厂改革成功。”
“他娘的！”刘大山一拳砸在桌上，“这不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吗？”
“柳厂长，”老工人王德发颤巍巍地站起来，“我在红星厂干了四十年，见过太多这种事。有些领导啊，宁可不做事，也不能让人抢了风头。”
柳青点点头：“王师傅说得对。但红星厂不能坐以待毙。我有个想法……”
他详细讲述了自己的计划：一方面，绕过工业厅直接向国家机械工业部申诉；另一方面，利用“农机下乡“政策，以“试用”名义将产品直接送到农民手中，积累用户口碑和市场压力。
“这……这能行吗？”销售科长有些犹豫，“没有许可证，会不会违法？”
“我们不是销售，是免费试用。”柳青解释道，“农民试用满意后，可以向当地政府申请购买。这样既规避了许可证问题，又能形成倒逼机制。”
会议持续到深夜。
当柳青终于回到宿舍时，已是凌晨一点。
他疲惫地倒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摸出怀表，看着表盖内侧“同心永结”四个字和林小雨新刻的那行小字，他多想此刻能陪在妻儿身边。
但现实是，明天他必须去面对牛副厅长在“春江花月夜“招待所的会面。
次日，清晨六点，柳青已经站在宿舍的穿衣镜前，第三次调整领带的松紧度。
“春江花月夜”招待所是省里有名的内部接待场所，能进去的非富即贵。
他必须穿着得体，又不能太过招摇。
镜中的男人一身藏蓝色中山装，左胸口袋别着一支钢笔。
柳青深吸一口气，将怀表揣进内侧口袋。
“厂长，车备好了。”张建国在门外轻声提醒。
柳青拎起公文包，里面装着三套材料：最上面是红星厂新农机的全部技术专利和检测报告；中间是工人们连夜整理的农民需求调查报告；最底层，则是周铁柱收集的那些敏 感材料——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用这最后一张牌。
招待所坐落在城郊一处僻静的园林中，白墙黑瓦，飞檐翘角，门口站着穿制服的警卫。
柳青递上工作证时，警卫的眼神明显带着怀疑——一个地级市国企厂长，在这种地方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柳厂长！稀客啊！”
刚走进庭院，一个熟悉的声音就让柳青后背一紧。
赵德柱叼着烟从假山后转出来，脸上堆满虚伪的笑容：“牛厅长正在‘听雨轩’等您呢，特意让我来接您。”
柳青不动声色地点头致意，跟着赵德柱穿过曲径回廊。
一路上，赵德柱喋喋不休地炫耀着自己现在如何“混得开”，话里话外暗示柳青应该“识时务”。
“听雨轩”是座临水而建的精舍，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烟酒和昂贵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圆桌旁已经坐了五六个人，主位上是个五十多岁、梳着背头、面色红润的男人——省工业厅牛副厅长。
“哎呀，我们的大改革家来了！”牛副厅长嗓门洪亮，却刻意没有起身，“柳青，久仰大名啊！”
柳青上前两步，微微躬身：“牛厅长好，冒昧打扰了。”
“坐坐坐！”牛副厅长指了指末座的位置，然后转向其他人，“各位，这就是我常说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柳青，红星厂的新厂长，程主任面前的大红人！”
满座哄笑。
柳青面色如常地坐下，目光快速扫过在座众人——两个国企老总，一个银行行长，还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正殷勤地给领导们倒酒。
“小柳啊，”牛副厅长夹了一筷子鲍 鱼放进柳青面前的碟子里，“听说你们厂最近搞得很热闹嘛，又是改革又是创新的。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但也要懂规矩不是？”
柳青没有动筷，而是从公文包里取出那叠专利文件：“牛厅长，关于我们新农机许可证的事，我想当面汇报一下。这些是我们的技术专利和检测报告，所有指标都符合国家标准……”
“哎——”牛副厅长拉长声调打断他，“今天是私人聚会，不谈公事。来，先喝酒！”
一杯茅台被推到柳青面前。
酒液澄澈，足有三两多。
“牛厅长，我酒量浅，下午还要赶回厂里……”柳青婉拒道。
“不给面子？”牛副厅长脸色一沉，“在座哪位不是日理万机？就你红星厂的事重要？”
柳青知道这酒不喝不行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好！痛快！”牛副厅长拍手大笑，立刻又让人满上，“这才像话嘛！”
酒过三巡，话题终于转到红星厂上。
牛副厅长叼着烟，眯眼打量柳青：“小柳啊，你们那个新农机，问题很严重啊。安全不达标，工艺粗糙，怎么能推向市场呢？”
柳青早有准备：“牛厅长，我们所有检测数据都表明，新农机不仅完全符合国标，而且在多项指标上优于同类产品。这是省机械研究院的检测报告……”
“那些纸上谈兵的东西能说明什么？”牛副厅长不耐烦地挥手，“实际使用中出了问题谁负责？”
“所以我们计划先小批量试用，收集实际使用数据……”
“胡闹！”牛副厅长突然拍桌，“没有许可证就生产销售，这是违法！你们厂已经被查封了，还想搞什么试用？”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柳青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嘲弄，有怜悯，更多的是等着看他如何出丑的期待。
“牛厅长，”柳青放下筷子，声音平静却坚定，“红星厂两千多名职工等着吃饭。我们的改革刚刚见效，产品有了市场，工人有了干劲。如果因为一些，非技术原因停产，对社会稳定也是不利的。”
“你威胁我？”牛副厅长冷笑，“两千人算什么？全省多少国企在改革中破产重组？工人下岗再就业嘛！”
柳青注意到银行行长在听到“破产重组”时眼睛亮了一下。
他突然明白了这场鸿门宴的真正目的——有人盯上了红星厂的资产和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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