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红旗班与股份制
他转向王德发，“王师傅，您愿意带年轻人们看看这些老设备吗？讲讲当年的技术革新？”
老人愣住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现在的小年轻，谁还爱听这些老黄历……”
“我爱听。”柳青真诚地说，“而且我想请您做股份制改革顾问，用红旗班组的经验帮我们把关。”
仓库里鸦雀无声。
雨点敲打铁皮屋顶的声音格外清晰。
“股份制……和红旗班组有什么关系？”王德发警惕地问。
柳青拿起一张发黄的设计图纸：“您看，这是当年手工绘制的改进方案吧？我听说那时候班组搞技术革新，都是大家凑钱买材料，成功了再报销？”
老人点点头：“是啊，有时候等不及厂里批，我们就自己先垫上……”
“这就是股份制的雏形啊！”柳青提高声音，“大家出钱出力，共享成果。现在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把这种精神制度化。”
老工人们交头接耳，有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王德发却依然皱着眉头：“那不一样……”
“王师傅。”柳青突然压低声音，“您知道去年机修车间老李的事故吗？液压管爆裂，差点要了他的命。”
老人身体一颤。
柳青继续道：“事故原因是设备老化，而设备老化的根源是资金不足。股份制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让每个工人都成为工厂的主人，共同决定钱该怎么花。”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面褪色的红旗，上面“艰苦奋斗”四个字已经泛白：“红旗精神不是固步自封，而是敢于创新。您当年不就是这样闯出来的吗？”
雨声渐歇，一缕阳光透过仓库高窗照射进来，正好落在那面红旗上。王德发盯着红旗，久久不语。
“这样吧。”柳青趁热打铁，“明天我安排大家参观新车间，看看红旗班组的精神如何在新技术中延续。之后我们再讨论股份制，好不好？”
老人终于缓缓点头。
其他工人见状，也纷纷附和。
柳青暗暗松了口气，却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瘦高个男子阴沉着脸匆匆离开——那是供销科的林斌，马国强的心腹。
当晚，柳青在档案室查阅红旗班组的历史资料，意外发现一份尘封的事故报告：1965年，王德发的独子王铁柱在一次设备故障中失去右臂，当时他才十九岁，是厂里最年轻的技工。
“原来如此……”柳青恍然大悟。
老人反对改革，不仅是观念问题，更是深埋心底的创伤——他害怕改变，因为改变曾夺走他最爱的人。
“厂长！”刘大山突然闯进来，脸色煞白，“不好了，新车间着火了！”
柳青扔下文件冲出去。远处，联合收割机生产线的厂房正冒出滚滚浓烟。
消防车的警笛划破夜空。
当柳青赶到时，火势已被控制，但崭新的生产线却面目全非。消防队长走过来：“初步判断是电路短路，但有点奇怪……”
“有人纵火。”柳青冷冷地说，目光扫过围观人群，在林斌脸上捕捉到一丝慌乱。
回到办公室，柳青拨通了林小雨的电话。
电话那头，婴儿的啼哭声让他心头一紧。
“你那边怎么样？”林小雨的声音透着疲惫。
“有点麻烦。”柳青简略说了情况，“我可能还要再忙几天……”
“我明白。”妻子轻声说，“对了，今天孩子会笑了。”
柳青喉头发紧。他错过了儿子第一次抬头、第一次翻身，现在连第一个笑容也要错过。
但电话那头，林小雨却温柔地说：“我录下来了，等你回来看。”
挂断电话，柳青在窗前站了很久。
远处，王德发正带着老工人们自发清理火灾现场。
老人佝偻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坚韧。
第二天清晨，柳青在废墟前召开全厂大会。
他身后是被烧毁的设备，面前是沉默的工人们。
“昨晚的事故，有人说是对改革的报应。”柳青开门见山，“但我要说，这正是我们必须改革的理由！”他举起一份文件，“这是消防队的初步报告——起火原因是老化的电路系统超负荷运行。而这套系统，五年前就应该更换了！”
人群一阵骚动。
柳青继续道：“为什么没换？因为没钱！为什么没钱？因为我们守着金饭碗要饭！股份制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让每个工人都有发言权，决定钱该花在哪！”
“说得好听！”林斌突然在人群中喊道，“股份制就是变相私有化，是要我们工人买断自己的饭碗！”
现场一片哗然。
柳青正要反驳，一个沙哑的声音却抢先响起：
“放屁！”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德发颤巍巍地走到前面，手里捧着那个红旗班组的木箱。
“我，王德发，红星厂第一批工人，红旗班组的班长。”老人声音颤抖却坚定，“我反对过股份制，因为我糊涂！”
他转向柳青，“但柳厂长让我明白，红旗精神不是守着老黄历不放，而是敢于创新、敢于负责！”
老人打开木箱，取出一张发黄的照片：“这是我儿子，十九岁那年被老设备夺走了右臂。如果当时有钱更新设备……”
他的声音哽咽了，“现在我支持股份制，因为我不想再看年轻人 流血！”
现场鸦雀无声。
柳青走上前，扶住颤抖的老人：“王师傅提议，设立"红旗职工股"，用老工人的名字命名新技术。我完全赞同！”
掌声如雷。
林斌脸色铁青，悄悄退到人群边缘。柳青看在眼里，向周铁柱使了个眼色。
三天后，股份制改革方案以87%的支持率获得通过。
同一天，林斌因涉嫌纵火被警方带走调查。审讯中，他却供出了幕后指使者——已经调任省经委的郑明。
“这只是开始。”签字仪式后，柳青对刘大山说，“接下来要推行管理层持股，引进战略投资者……”
“厂长！”办公室门被撞开，张建国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省里急电——郑明被停职审查了！中央巡视组点名要听红星厂的改革汇报！”
柳青望向窗外。
秋日的阳光洒在新挂起的“红星农机股份有限公司”牌匾上，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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