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苏厂长的困局
大部分设备还是五六十年代的产物，空气中飘浮着棉絮和机油混合的气味。
更令人震惊的是，许多机器处于停机状态，有的甚至已经生锈。
“这些设备……”
“早就该淘汰了。”苏琳苦笑，“但每次我提出技改方案，都被班子会否决。理由是‘老工人用惯了，新设备学不会’。”
柳青走近一台织布机，摸了摸上面的铁锈：“工人工资按时发吗？”
“基本工资能保证，但奖金已经拖欠三个月了。”苏琳的声音带着愧疚，“厂里资金链紧张，我本想通过改革提高效率，解决这个问题，但现在……”
正说着，车间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老工人带着十几个人闯了进来。
“苏厂长，你躲在这儿呢！”老工人嗓门洪亮，“这位就是省里来的"专家"？”他上下打量着柳青，眼中充满敌意。
柳青认出了他——张师傅，省劳模，照片挂在厂荣誉室里。
“张师傅，这位是红星厂柳厂长，省里请他来……”苏琳试图解释。
“知道！"改革能手"嘛！”张师傅冷笑，“就是你们这些人，整天想着把国企搞垮，好让私人老板捡便宜！”
他身后的工人们发出附和声，有人甚至喊出“打倒卖国贼”的口号。
柳青不慌不忙，走向最近的一台织布机：“张师傅，这台机器您用了多少年了？”
“三十八年！”老工人骄傲地说，“我从学徒就在这台机器上干活！”
“保养得真好。”柳青真诚地赞叹，手指抚过机器上一处磨损的零件，“但这个送料齿轮快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布料质量。”
张师傅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柳青这么懂行：“你，你也懂纺织机？”
“略懂一二。”柳青谦虚地说，随即指出几处设备问题，都是老工人最关心的痛点，“如果这些关键部件不更换，不仅影响产量，还会增加废品率。”
工人们面面相觑，敌意稍减。
张师傅的态度也软化了：“说得容易，厂里哪有钱换零件？”
“所以需要改革啊。”柳青顺势说道，“红星厂改革前也是这样，设备老旧，没钱更新。但通过股份制改革，我们不仅更新了设备，工人收入还提高了40%。”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人群中有人嘀咕。
柳青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这是我们厂改革前后的对比。这是老车间，这是新车间；这是工人过去的宿舍，这是现在的新房……”
照片在工人们手中传阅，引发一阵阵惊叹。柳青注意到张师傅的表情开始动摇。
“张师傅，”柳青趁热打铁，“您作为劳模，最关心的不就是厂子兴旺、工人过上好日子吗？改革不是要砸饭碗，而是要让大家端上更好的饭碗。”
老工人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柳厂长，你说得在理。但厂里传言改革后要裁掉一半老工人，这……”
“这是谣言！”苏琳激动地插话，“改革方案明确保护工龄超过二十年的老工人 权益，怎么可能裁员？”
柳青与苏琳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确实有人在散布谣言，煽动工人情绪。
工人们散去后，柳青低声问苏琳：“赵德才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苏琳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你怀疑他？”
“不是怀疑，是确定。”柳青从内袋掏出一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赵德才正在一家高档餐厅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碰杯。
“这是，利丰纺织的老板钱进？”苏琳瞪大眼睛，“他们怎么会……”
“利丰纺织是外资控股企业，一直想吞并省纺织厂。”柳青沉声道，“我猜赵德才许诺帮他们低价收购，换取自己在新公司的位置。”
苏琳脸色煞白：“所以这场罢工……”
“是为了制造混乱，让上级觉得你无力管理，不得不卖厂。”柳青点头，“很老套，但很有效。”
两人沉默片刻，苏琳突然抬头，眼中燃起斗志：“那我们该怎么办？”
柳青露出微笑：“将计就计。”
第二天上午，赵德才“探亲归来”，一进厂就听说苏琳在办公室等他。
他志得意满地推开门，却看到苏琳正在收拾个人物品，柳青站在一旁神情凝重。
“苏厂长，这是……”赵德才故作惊讶。
“赵厂长，你来得正好。”苏琳声音疲惫，“我决定辞职了。厂里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我无能为力。”
赵德才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换上痛心表情：“这，太突然了。不过现在厂里确实需要稳定……”
“省里已经决定，”柳青严肃地插话，“鉴于纺织厂持续混乱，将启动破产重组程序。初步意向是由利丰纺织接手。”
赵德才差点没控制住笑容：“这……这也是无奈之举。工人们知道吗？”
“正要开大会宣布。”苏琳“沮丧”地说，“赵厂长，你能帮忙组织一下吗？”
“当然！当然！”赵德才迫不及待地转身去安排，没看到身后柳青和苏琳交换的眼神。
全厂大会在礼堂举行。
当苏琳宣布“破产重组”决定时，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老工人们痛哭流涕，年轻工人愤怒地咒骂，场面一度失控。
就在这时，赵德才跳上台，声情并茂地说：“工友们，冷静！虽然很遗憾，但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利丰纺织承诺，接手后会保留大部分工作岗位……”
“放屁！”张师傅突然站起来，“利丰那个黑心厂？我侄子在那儿干活，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工资只有我们的一半！”
台下爆发出更大的抗议声。
赵德才慌了，连忙说：“但至少能保住饭碗啊！”
“赵厂长似乎对利丰很了解？”柳青突然高声问道，“连用工条件都知道？”
赵德才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我，我只是听说……”
“听说？”柳青冷笑，打开投影仪，屏幕上显示出赵德才与钱进的多次会面照片，“这些也是听说？”
会场鸦雀无声。
赵德才脸色惨白：“这，这是诬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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