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想怎么样呢？
年少时，父皇一心疼爱傅孤寒，明明他从前不是那样阴鸷狠辣的人，即便学会了些阴谋算计，钻营的心思，也从来不屑于用的。
是经年累月，他越发看傅孤寒碍眼，才想除之而后快。
可是傅孤寒那时受器重，他母妃更是得宠，又新添了小皇弟。
所以他想，杀了傅孤寒又有什么意思呢？
杀了傅孤寒，他母妃还在，他弟弟也还在。
父皇器重傅孤寒，最初还不是由着他母妃而来吗？
那是爱屋及乌。
就算傅孤寒死了，父皇极大可能也仍旧看不到他。
是以他做了生平第一件谋划之事。
杀许妃，杀七皇子，嫁祸给了傅孤寒。
有些事情，一旦有个那个开端，就再也收不住。
后来的年岁里，他举凡有个不顺心，大多用这些肮脏手段处理了叫他不顺心的人。
碍眼的，挡路的，一个都不会留下。
就这样杀伐决断走到七年前。
七年前起，父皇与许妃夜夜入梦，他命人请了大相国寺的主持入宫来讲佛法，私下里去问过。
主持说，他是心魔缠身，心魔不除，不得长寿。
所有的愧疚，最初也是因为恐惧。
人心反复，其实反复的是他。
年少时的恨意，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彻底消除。
他更不是真心觉得亏欠了傅孤寒，是为了主持一番话，不得不把傅孤寒接回京城，给他权力，给他地位，给他最好的。
如今……
如今傅延君兴兵谋反。
京中兵力布妨他是放心的，禁军的能力他更信得过。
傅延君隐忍多年，蛰伏待机，即便他放手一搏，也未必成事。
或者说，在永安帝心里，他哪怕成了事，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另外一种解脱。
可是傅孤寒，那是他年少时就横在心中的一根刺啊。
皇后一针见血，说的再对也没有了。
谁是谋逆？
谁是乱臣贼子？
那不是百姓说了算，也不是朝臣说了算的。
是他。
他说谁是逆，谁才是逆。
永安帝侧目去看，吴皇后也正好在看他。
只是一瞬而已，吴皇后倏尔笑了。
永安帝一愣：“皇后笑什么？”
吴皇后笑着摇头：“经年过去，皇上还是放不下吗？”
永安帝面色沉下来：“皇后慎言。”
“这天下江山，皇上都不在意了，谁做皇帝，皇上也不放在心上，就算现在要皇上禅让帝位，皇上恐怕也会点头答应吧？”吴皇后的笑意渐次染上嘲弄，“主持昔年的话，到如今想来，并不是助皇上渡劫，而是竟成了皇上的另一重心魔。贪恋权位，不得善终，要是能脱身，皇上早就脱身而去了吧？可是摄政王不能活着，对吗？”
·
吴皇后离开清宁殿的时候，清宁殿内，一片狼藉。
永安帝传了旨意，说皇后御前失仪，把她禁足在了含章殿内，六宫事务暂交林贵妃操持料理。
孙嬷嬷一路上都在叹气，吴皇后抬眼去看那四方的天，倏尔拍了拍孙嬷嬷手背：“也许很快，我们也能解脱了，嬷嬷不该叹气。我把半辈子的心血都放在了他身上，也该忤逆他一回，为我自己活一天，哪怕只有一天。摄政王从来都是最无辜的，我当年就看不过眼这些事，可当年——”
当年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才选择三缄其口，什么也不说，就算永安帝做得再过分，她都觉得永安帝是情有可原。
谁情有可原啊？
无辜的从来都不是他。
到现在，傅延君兴兵造反，傅孤寒在外统领，替他守着江山，守着京师，他还想怎么样呢？
若是先帝在天有灵，恐怕后悔没有在永安帝一出生的时候就摔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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