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昔年香囊
自从冷静下来绝不重蹈前世覆辙后，苏蕴兰对谢怀谦的态度又回到了与他确定心意之前的模样。
他来，她躲，她避而不见。
纵使听见瑛月为他说情，她也只会淡淡呵斥：“住嘴，不必提他。”
哪怕听见他在云溪院外守到夜半时分，她也无动于衷。
只有一点，她仍日日戴着帷帽，赶去岚墨轩，或跟着账房先生从头学着查理账本，或不知疲倦般一幅接着一幅的提笔作画。
连锦岚都看出她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蕴兰，你与他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苏蕴兰摇头不说，只埋头沉浸在那一幅幅画作之中。
抽开她手中的画笔，锦岚关切地望着她：“不愿说也无妨，但……万不可压抑着自己。”
抬手指向画作中的山水：“你看你所作之画，何曾有半分昔日的灵气？”
山是高山，但高山连绵起伏，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水亦是大河，可大河滔滔，却藏着几分凌厉。
苏蕴兰重重叹了口气。
她知道，岚姐姐说得没错。
作画靠的是心境，心中所想之物从笔尖画出，心中压抑，她还能画得出什么？
“无事，只是我与他……”垂下眼眸，她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伤感：“我不想再与他沾上关系。”
左右她已经有了岚墨轩这个可以糊口的营生，再与谢怀谦成功和离，那她就能带着腹中的孩子彻底离开谢家。
到时天大地大，四海逍遥，也总比困在谢家后宅的方寸之地。
锦岚如何看不出她未曾说出口的话，但她既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好。”握住她的双手，掌心相对，汩汩热 流传遍她的四肢百骸，锦岚只说了一句：“不管你想如何做，我都支持你。”
热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喷薄而出。
苏蕴兰拼命抑制着心底的感动，泪眼摩挲。
“我确有一事想求岚姐姐……”
“何须用求。”锦岚轻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姐妹之间帮你自是应当。”
“云溪院中还有他留下的三个暗卫。”苏蕴兰有些难以启齿：“我想请岚姐姐将他们赶走。”
既不想与他沾上关系，那么第一步该做的，当是让他再也无法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事对锦岚来说并不难办，她欣然应下：“我这就陪你回府将他们赶走！”
锦岚做事向来风风火火，说要帮忙赶走云溪院的暗卫，她就立马拉着苏蕴兰回了府。
云溪院外难得没有某个守着的身影，心底一块石头落地。
碰不上他倒也好，赶走暗卫时还能免去几分尴尬。
那三个暗卫照旧跟着她回府，又兢兢业业地守在院中的角落，隐去了身形，叫人看不清站在何处。
但锦岚一个飞身，对准西边的方向，像老鹰捕食一般轻轻松松地捉住了其中一个。
紧接着，又抓住了第二个、第三个。
同发现他们的那次一样，锦岚将三个暗卫捆在院中的大树上。
怕他们吵得她烦心，还特意用破布堵住了他们的嘴。
活络了筋骨，锦岚目露凶光，语气不善：“蕴兰，你想如何将他们赶走？”
苏蕴兰哪能不知她这是想替自己出气？
急忙拦住了她：“岚姐姐，他们与我无冤无仇，只是因着……他们主子的缘故，不必为难他们，只放他们走吧。”
就这样放他们走？
目光在她身上巡过两圈，锦岚终究往后退去。
苏蕴兰上前，亲自取出了塞在三个暗卫嘴里的破布，为他们松了绑。
三个暗卫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夫人饶命！”
“属下不知何处惹恼了夫人，还请夫人开恩啊！”
句句不问缘由，却一心只想着求情。
无端的，苏蕴兰心中又升起一阵悲哀。
于谢怀瑾而言，她这个可供消遣的玩物，是不是最好也能做到像这些暗卫一样满心只有服从呢？
“我并非要罚你们。”她唇边噙着抹淡淡的笑意，开口却只剩冰冷：“而是请你们回去，莫要再来云溪院。”
“夫人，属下受世子之命……”
“云溪院，不欢迎他的人。”苏蕴兰冷漠地打断他们：“你们回去，只管这样同他说。”
三个暗卫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震惊。
主子没有交代让他们走，要是就这样被夫人赶走，那他们……
锦岚扬起了拳头，威胁他们：“给你们三个数，要是你们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三个暗卫求助地看向苏蕴兰，但后者兀地转过身去，态度明显。
他们到底也是懂眼色的，此情此景之下，到底选择了离去。
比起被世子降罪，他们宁愿选择不惹夫人动气，听从夫人安排。
兵部官署。
谢怀瑾放下手中的公文，冷冷地看向跪在身前的三个暗卫。
都是他派去云溪院护着她的人。
“是属下无能，护卫夫人不周，请世子降罪！”
暗卫没对他狡辩缘由，只求他降罪。
但他何尝看不出，这几个暗卫是生生被她赶走的。
她到底是怒气未消，想要同他撇开干系。
“不怪你们，都起来吧。”他语气颓丧，仿佛一夕之间被人抽去了定心神。
难得看他如此仁慈，暗卫不太敢相信：“世子，不若属下再回去护卫夫人？”
“她不会留你们的。”谢怀瑾望向一直被他摆在桌案上的香囊，分外笃定。
“可……”
“你们都先退下吧。”
待到暗卫走后，他才蓦地拿起那枚香囊。
是一枚针脚粗糙，外表泛黄的香囊。
年头太过久远，内里的香料早就没了香气。
可他还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捧着，似乎捧着一颗稀世珍宝。
记忆拉回往昔，那时他不过半大少年，随长公主去南安寺上香祈福，却不幸遭到西域的刺客。
身边的侍卫死伤惨重，拼了命将他藏在寺中一条极为隐蔽的木柜中。
四下漆黑一片，鼻腔中只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他不知在木柜中藏了多久，只为等着有人前来救他。
救他的人还没等到，木柜却被人打开。
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刺得他险些睁不开眼。
打开柜门的是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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