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云清感受到阴气波动，不由得捏了把冷汗。这等邪祟，换作是他，恐怕连靠近都做不到。
卫丞相焦急地来回踱步：“云道长，里面...”
“大人放心，”云清强作镇定地笑道，“有师父在，必无大碍。”
屋内，秦玉兰手持瓷瓶，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卫婉婉的魂魄已经被死者影响，若再这样下去，确实撑不过三个月。可若强行分离，或许会让她从此失去所有生的欲望。
“我给你们三日时间。”秦玉兰最终说道，“三日后，无论你们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再插手。”
话音刚落，女魂魄便重新附在卫婉婉身上。秦玉兰转身离去，留下一室寂静。
夜色渐深，桃花苑内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时而哀婉，时而激昂，仿佛在诉说着一个难以言说的故事。
三天时间很快就到了。秦玉兰站在厢房门前，手中瓷瓶微微发烫。瓶中的女魂魄不安地躁动着，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神医，请进。”婢女轻声引路，推开了雕花木门。
屋内檀香缭绕，床榻上的少女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赵氏坐在床边，神情憔悴，眼底布满血丝。看到秦玉兰进来，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夫人。”秦玉兰微微颔首，目光在赵氏和床上的卫婉婉之间游移，“这位魂魄，夫人可认识？”
赵氏的手指猛地攥紧帕子，指节泛白。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是......”
话音未落，床榻上的卫婉婉突然睁开眼睛，猛地坐起。她动作太急，一阵眩晕袭来，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倾斜。
“小姐！”婢女慌忙上前搀扶。
秦玉兰蹙眉，这丫头的身子虚弱得厉害，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大事。她正要上前为卫婉婉把脉，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抓住。
“求求你......”卫婉婉泪水涟涟，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放了韶音吧......”
她挣扎着要跪下，裙摆在地上铺开一片凌乱的褶皱。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房间内格外刺耳。
赵氏站在那里，举起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卫婉婉白皙的脸颊迅速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
秦玉兰手中的瓷瓶剧烈震动起来，韶音的魂魄疯狂撞击着瓶壁，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赵氏声音颤抖，眼里满是痛心，“为了一个骗子，你要跪下求情？你可是丞相府的嫡女！这些日子你魂不守舍，日日沉迷，就是这妖女在作祟！”
卫婉婉低垂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落，在青石地面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母亲，女儿知错。可是......”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根本没法管住这颗心......”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是刻骨铭心的痛楚：“这世道不公，韶音何错之有？我们心意相通，却要被世人唾弃。她已经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赵氏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两步：“那我和你父亲呢？你就这样抛下我们？”
卫婉婉浑身一颤，沉默不语。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檀香婉婉升起。
赵氏两眼一黑，身子一软就要倒下。秦玉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婢女们慌忙跑进来，七手八脚地将赵氏扶到偏房休息。
卫丞相负手而立，神情凝重。秦玉兰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夫人只是气急攻心，休息片刻便无碍了。”
“多谢神医。”卫丞相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想必你也好奇韶音的身世。”
秦玉兰点头。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上辈子也曾听闻过一些传闻，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亲眼见证这段故事。
“韶音本是云南农家女，因家中姐妹众多，自小便以男儿身份长大。”卫丞相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重，“她天资聪颖，一路考入长安，成了探花郎。为官期间，她锄奸除恶，为民请命。我本想将婉婉许配于她......”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可惜，她的身份最终被揭露。那些人说她欺君罔上，是女子之耻。她当场撞柱自尽。”
秦玉兰握紧拳头，心想：若是男子做这些事，早该封侯拜相。只因是女子，就要以死谢罪？
“大人以为，女子就不能建功立业吗？”
卫丞相愣住，月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有些苍老。
秦玉兰冷笑：“分明是你们男人害怕女子出头，处处打压罢了。”
“神医说得对。”卫婉婉不知何时走到门口，她的声音轻若游丝，却带着一丝坚定，“韶音用生命证明，女子也能成大事。”
她的目光落在秦玉兰手中的瓷瓶上，眼泪再次涌出：“韶音从不后悔以男儿身份生活。她说，这世上本就没有男女之分，只有善恶对错。她为民请命时，可曾因是女子而做得不够好？她断案时，可曾因是女子而判得不够公？”
瓷瓶中的魂魄似乎安静了下来，不再剧烈震动。
“可是......”卫婉婉的声音突然变得脆弱，“为什么这世道如此不公？为什么她要用死来证明自己？”
卫丞相转过身， “婉婉，为父也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是我们这些人太过固执，太过守旧......”
“不，父亲。”卫婉婉摇头，“不是您的错。是这整个世道的错。韶音常说，总有一天，女子也能光明正大地建功立业，不必遮遮掩掩，不必以死明志......”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目光望向远方的月亮：“只是，那一天不知要等到何时......”
卫婉婉突然跪倒在地，对着秦玉兰深深一拜：“求神医成全。让我最后见韶音一面，让我亲口告诉她......”
她的声音哽咽，泪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我永远以她为傲。”
卫丞相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容比往日苍老了许多。他痛惜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儿。一旁的赵氏早已泪流满面，手中的帕子已经揉得不成样子。
“父亲，母亲。”卫婉婉声音轻颤，抬起头时眼眶已经泛红，“韶音虽是女儿身，但她的气节胜过世间多少男儿。女儿此生已心系于她，如今见过这般真君子，又怎能甘心委身他人？”
她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韶音已逝，但活着的人总要继续向前。女儿想去翠云庵度此余生，虽不孝，每天都要念经为父母求平安。”
说罢，她郑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触地的瞬间，泪水无声滑落。
赵氏心如刀绞，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秦玉兰求助。她多希望这个看似冷淡的小阎王能说些什么，劝劝她这个执拗的女儿。
秦玉兰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平静如水。这世道，能与司韶音志同道合的女子，本就不该被世俗所困。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有些人生来就该追随本心。
翠云庵从不收男弟子，还收留了不少弃婴。卫婉婉心想，既然连死都不怕，不如留在世上做些有意义的事。为父母积德，为韶音守一方净土。想到这里，她的心反而平静了几分。
“去吧。”卫丞相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起身扶起女儿，愧疚地说，“爹在朝堂上没能为韶音伸张正义，已是亏欠。婉婉想做什么，爹都支持。”
卫婉婉再也忍不住，扑进父亲怀里失声痛哭：“多谢父亲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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