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夫人其实已经后悔了。
贾夫人看似嘻嘻哈哈很好相处，一旦惹急了也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否则怎么能生出那样泼辣的女儿来。
而定远侯夫人的哥哥尚了长公主，说起来她也算是皇亲，平素也是高傲惯了的，让她向贾夫人低头那是万万做不到。
正想着怎么找个台阶下，一转头就看到了程素心。
这场争执就是因程素心而起，再加上女儿被推倒失了体面，而秦兮柔竟连登门道歉都没有。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定远侯夫人所有的恶意都朝程素心使了出来。
“大夫人，我听说你们二房只有一个儿子，去年偷看侍女洗澡挨了家法，不是离家出走了吗？这怎么又冒出一个小的？”
定远侯夫人不怀好意地盯着程素心，“不会是你们二爷偷偷养在外面的吧？”
周氏端庄地笑着摆手：“裴夫人，别开这样的玩笑。我家二爷夫妻和睦，成婚十几年，院里都不曾有过一位姨娘，更别提什么外室了。”
定远侯夫人嗤笑一声，“没有姨娘才要养外室啊。我听说那些出身低微的女人嫁入高门后，为了独占男人和家产，可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秦关关津津有味地吸着手指。
她现在有了婴儿的本能，看到什么都想放进嘴里。
鸭蛋光团刚才躲避不及，被她一把抓过来舔了两口，挣脱出去后又变成了蛋黄金红的咸鸭蛋。
秦关关看着定远侯夫人有点纳闷：这个好像瘪茄子一样的女人是哪个？
她嘴巴好臭啊，早饭是用恭桶吃的吗？
哦，想起来了，她是定远侯的老婆，欺负姐姐的那个姓裴的黑莲花，就是她女儿。
臭嘴八婆，居然敢诋毁我爹爹！你自己的男人养在青莲巷的外室孩子都生了一窝了!
落儿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左右张望，“咦？谁在说话？”
定远侯夫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大的没教养，小的没规矩。”
落儿方才听得懵懵懂懂，但这两句他可听明白了，不高兴地嘟起小嘴巴，“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难怪人家说你嘴巴臭，早饭是用恭桶吃的。”
定远侯夫人气坏了，“没规矩的东西，这话是谁教你的？”她气咻咻用手指着程素心，“是不是你教的？果然是乡下来的农妇，粗鄙不堪，养出来的孩子也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下贱货。”
落儿很生气，“你敢骂我婶婶，我咬死你！”
程素心原本不想搭理定远侯夫人。
她带落儿来赏花宴，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们祖孙相认，免得被周氏和秦兮瑶冒领功劳。
既然定远侯夫人自己不想要脸，那就成全她吧。
程素心微微笑了笑，握紧落儿的手，弯下腰柔声哄道：“汤圆，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落儿气咻咻地，“她说婶婶坏话！”
程素心摇摇头，“不是。她是在说她自己。只有自己烂透了的人，才会看别人都不是好人，说出来的话也都不是好话。”
“裴夫人，找不到侯爷的时候，去青莲巷看看吧，那里有好几个你素未谋面的外室子女呢。你如此贤良，又会教养子女，也该早点让他们认祖归宗才是。”
定远侯夫人气得脸都绿了，浑身都在抖，“贱人，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烂茄子，耳朵聋，说话听不清，只会汪汪汪。”落儿随口编了几句歌谣，又调皮地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就不说，气死你！”
定远侯夫人手指哆嗦着，头顶几乎冒出白烟，朝着落儿就冲过来，“下贱东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那孩子是谁？”颜夫人突然问了句。
她一直坐在靠里侧的位置，心无旁鹭地欣赏那两盆不似人间之物的绿牡丹，心中默默向花神祷告，对近在咫尺的争执吵闹充耳不闻。
但是落儿的声音把她游离在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清脆的童音，听起来仿佛天籁一般，那么好听。
尤其是那调皮的“略略略”，竟有点像她的落儿。
落儿从出生到一岁，她一直都陪在身边。落儿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会咧开嘴，伸出一截粉嫩的小舌头。
颜夫人眼眶酸涩，却流不出眼泪。
落儿走丢这两年，她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
落儿刚走丢的时候，她只要看到和落儿一样大的孩子，就会冲过去紧紧搂在怀里。她多希望那是她的落儿！
可惜不是。
落儿在她怀里不会哇哇大哭的，他会开心地笑，笑声像铃铛一样清脆悦耳。
后来，她不敢再看小孩子，一看到他们健健康康，开开心心，而她的落儿却不知在什么地方，遭受着什么样的折磨，她就整颗心都翻绞着疼痛。
今天她突然很想看看这个孩子。
可是那些夫人们挡住了她的视线。
秦兮瑶面色微变，惊疑不定地看着落儿。她有种预感，这孩子就是颜家苦苦寻找却一直下落不明的小外孙。
可他怎么会在程素心手里？
昨日她才收到春潮阁送来的消息，说已经发现了颜家小外孙的下落，这几日就会送到她手上。
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秦兮瑶收起思绪，展露无懈可击的柔美微笑，走到程素心身边，“婶婶，我带这孩子去给颜夫人看看。”
程素心也笑得亲和无害，“不劳烦兮瑶了。况且汤圆认生，未必愿意让你牵着。”
落儿立刻往程素心身上贴了贴，大声道：“我只让婶婶一个人牵着！”
秦兮瑶完美地掩去眼底的一抹凶光，矮身望着落儿的眼睛，笑眯眯道：“你叫汤圆？这名字好可爱。姐姐最喜欢你这样的小孩子了。我这里有个好东西，你想不想要？”
她把手伸到落儿面前，手腕翻转，虚空一抓，再伸开手时，手心里多了一只木头雕刻的小老虎。
小老虎憨态可人，栩栩如生。
落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小孩子最难抵挡玩具的诱惑，他忍了又忍，还是不由自主说了：“想要。”
秦兮瑶直起身，眼底掠过得意之色，朝落儿伸出手：“让姐姐牵着你过去，姐姐就把小老虎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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