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扶着秦老太太出了西小院，温声细语地劝慰：“母亲别生气了，素心她只是一时糊涂，我再慢慢给她讲道理，我想她会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秦老太太咬牙切齿，“这个农妇，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我早就提醒过老爷，穷山恶水出刁民，乡下人只是看似淳朴罢了。她以前的老实乖觉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心思叵测，由着她这么胡来，早晚会惹出塌天大祸。”
周氏故作惊讶：“素心不过是个内宅妇人，能惹出什么祸来？”
秦老太太冷哼道：“自古以来，因为内宅妇人而败家的不计其数。远的不说，就说那柳姨娘，连老爷都被她蒙蔽了，要不是我……”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气急之下说多了，连忙改口，“总之，颜家这事不能由着她胡闹。”
柳姨娘？
秦知简的生母？
她不是早早就病逝了吗？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周氏按下心中好奇，虚心地问：“母亲，那这件事该怎么做才好呢？”
秦老太太道：“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
她眼中的凶光透过眼皮上层层褶皱迸射出来，嘴唇因年老而变得很薄，抿紧后越发显得刻薄而恶毒。
周氏心中一喜，不觉幸灾乐祸起来。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程氏吃苦头了。
转过一处假山，旁边岔路上三个少女说说笑笑走过来。
走在中间的正是秦兮柔。
因为西小院太过狭小，她们便在院子里找了处没什么人去的空地，白天就在那里练功。
除了蹲马步和一些基本功，西岭东桥开始教她拳法。
刚才练了两个时辰，现在秦兮柔额头挂着亮晶晶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走起路来也很有精神，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含胸低头，畏畏缩缩了。
周氏愣了一下：这丫头怎么跟以前判若两人了？
要是换做从前，秦兮柔看到老太太和她就像耗子见了猫，远远地就绕路躲开，实在躲不开就硬着头皮过来请安，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老太太最厌烦她这个样子，每次都会训斥一番。
周氏特意扶着秦老太太停下，笑着指了指，“母亲，那不是柔姐儿吗？怎么打扮得这么古怪？”
秦兮柔没有穿层层叠叠的襦裙，而是和西岭东桥一样，穿了方便练功的窄袖里衣，及膝半臂和长裤，看上去十分干脆利落。
秦老太太果然露出嫌恶之色。
秦兮柔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来，大大方方请安，又向秦老太太和周氏介绍西岭和东桥。
“她们是我的小姐妹，这是西岭，这是东桥。”
西岭和东桥互相看了看。
她们都不太喜欢秦家祖母的面相，那位大伯母看着笑眯眯的，但那笑却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不过看在秦兮柔的面子上，两人还是向秦老太太和周氏行了礼。
秦老太太看都没看西岭东桥，沉着脸吩咐一声：“你自己去祠堂罚跪，我几时让你起来，你再起来。”
秦兮柔目光中闪过一丝畏惧。
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条件反射，她几乎每次见到祖母都会被训斥，隔三差五罚跪祠堂。
周氏面上依然带着微笑，下巴微微扬起，看着秦兮柔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被耍猴人抽打的猴子。
她清清楚楚地看出了这个女孩内心的恐慌。
还以为这丫头变得厉害了，其实不过是装装样子。
老太太吓唬两句，她就被打回原形了。
周氏体贴地劝道：“柔姐儿，祖母罚你是为了你好。你是官家小姐，怎么能打扮得像下九流的江湖人一样？传出去不仅仅是你自己名声不好听，也会连累你哥哥姐姐们。”
站在秦兮柔身后的西岭，听到“下九流”三个字，眉头一皱，拳头捏了起来。
这个大伯母不仅看起来让人不舒服，说话也难听得很。
东桥连忙伸手握住了西岭的手腕，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是小柔的侍卫，不能给她惹事。
西岭眉头皱得更紧了：难道要眼睁睁看她被欺负？那要我们两个侍卫有什么用？
东桥眨眨眼：先看看情况，必要时再动手。
西岭只好暂时压下怒火，看向秦兮柔。
秦兮柔深吸了一口气，“祖母，大伯母，家规中并没有规定我不能穿成这样。大伯母说江湖人是下九流，这是不对的。江湖人也有惩奸除恶的大侠。那些衣冠楚楚的，也并不都是好人。如果只是因为我穿了这样的衣服，就有人因此诋毁我的人品，那是她的人品有问题，而不是我。”
起初她的声音还有细微的颤抖，但是越说越坚定，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洪亮。
秦兮柔挺直腰背，清澈明亮的眼睛与秦老太太那双浑浊凶狠的老眼对视。
“如果祖父在世，他肯定会赞同我的说法。祖母的惩罚没有道理，我是不会去跪祠堂的！”
“混账！”秦老太太睚眦欲裂，猛地举起拐杖，朝着秦兮柔的头狠狠砸下。
西岭东桥眸光一闪，极有默契的同时行动。
西岭飞快地拉开了秦兮柔。
东桥脚尖一勾，路边一个空置的花盆飞起来，恰好迎上秦老太太的拐杖。
没想到秦老太太力气颇大，竟硬生生把那瓷花盆砸成了几片。
秦兮柔难以置信地望着祖母。
如果西岭没有及时拉开她，如果她挨了这一下，那现在，她是不是已经没命了？
秦兮柔从小就知道祖母不喜欢自己，也知道刚才那些话会触怒她，却没想到她竟能下这样的狠手。
周氏也吓呆了，反应过来后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急忙扶住老太太。
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也赶紧过来帮忙。
老太太脸色发白，气喘吁吁，握着拐杖的那只手哆嗦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周氏嗔怪地看向秦兮柔：“柔姐儿，你看你把祖母气成什么样了？还不快过来认错！”
秦兮柔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气她，我也不会认错。”
“把她给我绑了！关柴房！”
老太太的每句话都像是淬了毒药，让人心寒。
“一口饭也不许给她吃！一滴水也不许给她喝！我看她还敢不敢再顶嘴！”
两个婆子答应着朝秦兮柔扑过来。
西岭喜形于色——她憋着的那股火气有地方发泄了！
片刻功夫，两个婆子趴在地上不住地唉哟。
西岭意犹未尽地拍拍手，瞥了一眼气得发抖的秦老太太：真可惜，如果她不是小柔的祖母就好了，可以痛痛快快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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