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太病倒了。
秦知仁为表孝心，特意跑了趟太医院，请来一位相熟的王太医给老太太诊脉。
王太医说老太太是肝郁气滞，胃经不通，给开了张方子。
周氏自然是在老太太身边侍疾，关切地问：“王太医，母亲晚饭只吃了一点，全都吐了，万一这药喝下去也吐了，那可怎么好？她这么大年纪，可经不起这般折磨啊。”
王太医笑道：“夫人莫要担心。老夫人晚上空腹没有大碍，早上略进些米汤，缓一缓再喝药，包准不会吐。”
又劝慰秦老太太，“老夫人，万事想开些。大爷和大夫人对您如此孝顺，孙子孙女也都是人中龙凤，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秦老太太病恹恹躺在枕上，有气无力地道：“我这长子长媳自然是好的，只是……唉！”
王太医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知道秦老太爷两子一女，大爷秦知仁是老太太生的，二爷秦知简是早逝的姨娘生的。
现在老太太说长子长媳是好的，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说庶子和二儿媳不好。
王太医经常到各处府中给贵人们诊脉，深知内宅之事如洪水猛兽，是万万不能触碰的。
于是假装没听见，叮嘱了几句如何煎药，饮食须注意些什么便走了。
送走王太医，秦知仁问周氏：“母亲怎么突然病倒了？”
周氏故作为难了一会儿，便添油加醋地把程素心拒绝让出请帖，已经秦兮柔顶撞老太太的事说了一遍。
秦知仁气得七窍生烟：“这对母女真是可恶之极！等老二回来我非狠狠骂他一顿，让他好生管教一下那个乡下婆娘！”
周氏道：“母亲说让我们别管，此事她自有安排。”
秦知仁愤然道：“母亲都气病了，我们不能再让她操心。”
周氏笑道：“我也是这般劝母亲的。可是母亲说，她有对付程氏的办法，还提起了当年柳姨娘的事。”
她故意停顿，拿眼睛瞟着秦知仁。
秦知仁：“她有什么办法？你接着说啊。”
周氏摇头，“母亲没说，我猜她或许是用同样的办法惩治过柳姨娘。”
秦知仁立刻否定：“不可能。柳姨娘从不惹事，也不争宠，父亲也鲜少去她房里，再说她生完老二没两年就死了，母亲惩治她做什么？你不要胡乱猜想。”
周氏笑道：“那看来是我想错了。”
把熬药的事交代给丫鬟婆子，周氏便去了瑶光居。
秦兮瑶今日又被永嘉长公主叫去说话，此时刚换了衣服，正倚在美人榻上，玉书半蹲着给她拆解发髻。
听周氏讲述了今日发生的事，她眉头微皱。
周氏还在念叨柳姨娘的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你爹那时年纪小，估计不知道。”
秦兮瑶不耐烦地打断她，“横竖都已经是个死人了，母亲还想她的事做什么？倒是那个农妇，藏得这么深，我还真是小瞧了她。”
她忽然皱眉，回身给了玉书一巴掌。
玉书急忙跪下：“奴婢错了！”
她手里捧着一枚造型繁复的嵌红宝石花钿，方才摘花钿时，一片细小的花瓣勾住了两根发丝。
“没用的东西，滚出去！”
玉书如蒙大赦，急忙放好首饰，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周氏见怪不怪，等玉书出去，才关切地问，“是不是长公主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
永嘉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姐，但并非一母所生。
她和原本的太子是亲兄妹。可惜太子在登基前暴病而亡，皇位这才传给了当时的燕王。
先帝有六个皇子，只有一个公主，因而对永嘉十分宠溺，养成了她骄纵跋扈的性子。
连如今的皇帝和皇后都要让她三分。
永嘉长公主很喜欢秦兮瑶，每次公主府设宴必会请她出席，平时也时常找她过去说说话。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母亲去照顾祖母吧，我明日再去看她。”
周氏忙道：“那你好生歇着，我让小厨房给你炖了燕窝，这就送过来。”
看着周氏离开，秦兮瑶起身走到里间，谢秋影从厚重的帷帐后闪身出来，低声问道：“姑娘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秦兮瑶将一张银票丢到她脸上，“我让你每月往公主府送一万两，为什么这个月只有三千两？”
让投靠春潮阁的青楼女子去勾引富家少爷，榨取钱财，这个法子是她教给谢秋影的。
骗来的钱财都用来讨好长公主。
今天长公主把这个月收到的银票原封不动退了回来，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兮瑶，你马上要做王妃了，以后大概就用不着我这个姑母了。”
谢秋影伸手接住银票，脸上闪过一抹屈辱，低声解释：“有几个姐妹出了问题，原本到手的银子被迫吐了出去。还有两个姐妹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秦兮瑶：“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中秋之前，我要拿到三万两，一文都不能少！”
三万两！？
谢秋影猛地抬起头来，“我们如何能在短短十几天弄到三万两？”
“这是我列好的名单，让你手下找名单上的人下手，让她们把勾引男人的招数都使出来，三万两，轻而易举。”
秦兮瑶递给谢秋影一张折起来的纸。
谢秋影打开扫了一眼，看到最后一行，她愣了愣。
秦知简？
“姑娘，这不是你二叔的名字吗？”
秦兮瑶漠然道，“他只是秦家一个没用的庶子，不配做我的二叔。你只管把我吩咐的事做好，不该问的不要问。”
谢秋影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如果我没记错，这个人是户部尚书。我们当初有过约定，不招惹朝廷命官。这也是我们江湖门派的规矩。”
秦兮瑶好笑地看着她：“你跟我提规矩？谢阁主，你做过的那些事，我可一笔一笔都帮你记在册子上呢。如果你的江湖同道看到那本册子，你会是什么下场？”
“就算不为自己想，你也得想想你妹妹。你出了事，她可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你到了地下，见到父母，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难道你要告诉他们，你又一次把妹妹丢下了？”
谢秋影痛苦地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的是三岁的妹妹，穿着粉白的小棉袄，像个瓷娃娃一样，咧开嘴笑着，不停地喊着“姐姐，姐姐”。
是她弄丢了妹妹，让完整幸福的家分崩离析。爹娘在寻找妹妹的路上染病去世，从此她无依无靠。
她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如今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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