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夫人搀着老祖宗走到床边。
“快别动。”老祖宗按住想要欠身行礼的程素心，“这孩子是个疼人的，没让你受太多罪。”
大多数妇人生产，从腹痛宫缩到孩子真正生下来，是个漫长的过程，其中的痛苦和危险无法言说。
所以才会说生孩子对女人而言，不亚于一道鬼门关。
程素心歉疚地看向被嬷嬷抱进来，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的云离渊。
这一老一小等了这么久，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襁褓中熟睡的秦关关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作为刚出生的小婴儿，她一大半时间都在睡觉。
醒来的原因只有一个——肚子饿了。
普通的婴儿这时候就会哇哇大哭，但秦关关是普通婴儿吗？
当然不是！
于是她咧开嘴，甜甜地笑出声来：【娘亲，我要喝neinei！】
原本纹丝不动的云离渊，听到秦关关的笑声，清澈无神的眼眸中刹那间仿佛注入了一丝灵气。
他缓缓转动眼眸，寻找笑声的来源。
只是这动作幅度太小了，屋子里的人全都没注意到。
他看到了关关！
望着那个冰雪可爱的小娃娃，他精致的唇角一点点勾起来。
程素心奶水还没下来，好在其中一位女客的妹妹温夫人半年前刚生了孩子，现在正是奶水旺盛的时候。
而这位温夫人的夫君又是颜丞相的得意门生。
于是温夫人便高高兴兴过来，给关关做临时乳母。
见温夫人要给关关喂奶，其他人也不便再多待下去。
老祖宗对程素心慈爱地笑了笑，“你安心坐月子，改日我再带渊儿来看看你和孩子。”
嬷嬷听了便要伸手去抱起云离渊，却猛地吃了一惊。
“老祖宗！”
老祖宗闻声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云离渊唇边的笑。
只是一丝浅浅的，若有若无的笑，却让老祖宗欢喜地几乎要跳起来。
“快，快把渊儿抱过来！”
嬷嬷连忙把云离渊抱到床边，小心翼翼放在秦关关身旁。
秦关关睁大眼睛看着云离渊。
【哇，好好看的小哥哥！】
【我叫关关，你叫什么？】
云离渊嘴唇微微开启，声音极小，含糊不轻地吐出两个字：“……关……关……”
老祖宗猛地倒抽了一口气，身子摇晃了一下。
颜老夫人手快，抓起桌上没用完的百年老参切片，一下子塞进老祖宗嘴里。
九十多岁的老人家可经不起这么大的刺激，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他们颜家和薛家绑一块儿都赔不起。
嬷嬷急忙搬来椅子，扶着老祖宗坐下，不停给她摩挲前胸后背。
云离渊又叫了几遍关关的名字，一遍比一遍吐字清晰了。
他又缓慢而僵硬地抬起手，小心地碰了碰关关的小脸。
秦关关笑得眉眼弯弯：【小哥哥占我便宜，长大了可要对我负责哦！】
云离渊唇角勾起的弧度变大了些，轻轻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比起颜家这边欢天喜地其乐融融，秦府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福寿堂，秦老太太的卧房。
得知程素心在颜府平安生下一女，秦老太太气得把晚上喝的药都吐了出来。
等秦兮瑶回来，众人都围在老太太房里，听她说了一遍经过。
周氏拍了拍胸口，笑道：“听起来真是吓人，好在有惊无险，大人小孩都没事。”
秦老太太抬起眼皮，“行了，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说这些场面话。”
周氏脸上一僵，讪讪地放下了手。
秦老太太问秦兮瑶：“瑶儿，那云家老祖宗果真摸了程氏的肚子？”
秦老太太面色紧绷，语气中也透出些紧张。
周氏和秦知仁互相看看。
云家老太太摸了程素心的肚皮值得这么在意吗。
不过就是跟吉祥话一样，讨个好彩头的事，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秦兮瑶点头，“是。程氏情况不好时，云家老祖宗就说‘一定会母女平安’，还说‘那孩子是个有造化的，福气大着呢’。”
秦老太太脸色已经彻底变了，狠狠拍了一下床。
还不解气。
又抓过小方几上的香炉，用力砸在了地上。
正好落在周氏近前，蓬起的香灰呛得她连连咳嗽。
秦知仁不明白老太太气从何来，“母亲息怒。那云老太太不过是说几句好话安抚人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老太太冷声道，“你懂什么？云老太太家里出过三任钦天监的监正，她的话可不是随随便便说说那么简单。”
秦兮瑶起身坐到老太太身边，“祖母，云老太太真有这么神？”
秦老太太：“我也只是听说过，没有亲自验证。瑶儿，你去祠堂，把供桌里那个铜盒子拿来。”
听到要拿铜盒子，秦知仁脸色也变了变，“母亲，您要看神牌？为什么？难道神牌会有变？”
周氏也紧张起来，“好端端的，神牌怎么可能会变？”
“慌什么？”秦老太太瞪了他们一眼，“先看看再说。”
秦兮瑶亲自去了祠堂，打开供桌上的机关锁，从暗箱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扁扁的青铜盒子。
秦老太太重新换了衣服，用净水洗了手，焚香祷祝后，才虔诚地打开盒盖，从里面捧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
这是秦家的传家宝，已经在家族中流传了几百年。
周氏和秦知仁都屏息凝神，凑过去往铜牌上看。
圆润古朴的线条组成三个小篆：秦兮瑶。
周氏和秦知仁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自豪和得意。
神牌上出现的，就是秦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孙，同时，也是神牌的主人，和被神牌庇护的人。
什么时候神牌上换了新的名字，那就是神牌易主的时候到了。
在秦兮瑶之前，神牌上的名字是秦荀。
秦老太太把神牌上的字又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这才放下心来。
秦知仁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见老太太还捧着神牌看个不停，很是不以为然。
老太太真是上了年纪，脑子糊涂了。
神牌可是秦家的宝物，怎么可能因为那云老太太几句话就改了名字呢？
秦老太太把神牌交给秦兮瑶：“好生收着。”
秦兮瑶刚要接过，蓦地瞪大了眼睛。
神牌上的字仿佛大风吹过的沙盘，迅速模糊不清了。
紧接着，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提笔书写，一笔一划，重新写下一个名字。
秦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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