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夫人和颜惠儿回到薛府，立刻派人请来三位妯娌。正好两位姑奶奶来探望老夫人，也一并请了过来。
薛大夫人把程素心教的办法说了后，两位姑奶奶立刻表了态：“既然有人用过，那咱们就先试试再说。”
颜惠儿和三位嫂嫂也纷纷点头附和。
薛大夫人见状心里松了一口气。
大姑奶奶薛屏是个急脾气，见众人都同意了，就要吩咐身边的丫鬟去通知唐绾绾从老夫人屋里搬出去。
薛大夫人忙道：“大妹妹稍等，此事咱们同意了还不够，最好等几位爷下值后再一起商量商量。毕竟是土方子，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就这么平白无故让表妹搬出去，恐怕表妹会多心，更怕婆母会不允许。”
薛屏红了眼眶，“母亲现在糊里糊涂的，方才连我都认不得了，她还有什么许不许的？别说是让表妹搬出去，只要母亲能好，便是让我们全都搬到荒郊野岭去住，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薛二夫人心直口快，和薛屏最是亲近，见她落泪，心里也十分难受。
“大嫂，事急从权。如今没有什么比给婆母治病更重要的。唐表妹应该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她若硬要多心，那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事后补偿。病不等人，晚一刻都不知会出什么状况，能早一时是一时。再说这法子虽是土方子，却也不花银子不费事，只是让唐表妹从婆母屋里搬出去，又不是把她赶到大街上去，我看也用不着等几位爷回来商量，咱们就做主了。”
薛二夫人说得句句在理，众人都觉应该如此。
薛大夫人便也不再坚持，但还是安排人去各处府衙给薛家几位爷捎去口信。
唐绾绾正坐在薛老夫人床边，小心翼翼地给老夫人喂汤药。
林赏赏乖巧地趴在床边，见薛老夫人朝自己看过来，便吐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薛老夫人咧嘴笑起来，黑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淌下，弄脏了衣襟。
林赏赏嫌弃地撇了撇嘴，“好恶心。娘，这老婆子还要活多久？”
唐绾绾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别胡说。”
“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这个傻老婆子。”林赏赏意兴阑珊地坐到桌边，拿了个石榴在手里摆弄。
薛老夫人怜爱地望着她，含糊不清地说着：“……你吃……你吃……”
林赏赏眼珠一转，剥了几颗石榴籽抓在手里，突然一扬手，朝薛老夫人的脸丢过去。
有一颗石榴籽落进了薛老夫人半张的嘴里。
林赏赏便拍着手，咯咯笑起来。
“赏赏。”
唐绾绾放下药碗，把散落的石榴籽一颗颗捡起来，放到桌上的瓷盘里。
林赏赏见母亲沉下了脸，立刻乖巧地贴上来，软软地撒娇，“娘，你别生气，赏赏错了，赏赏再也不淘气了。”
唐绾绾将她稍微推开一些，正色道，“赏赏，娘跟你说过，要成大事，必须事事小心，时时谨慎，一刻也不能松懈大意。”
林赏赏认真地点头，“赏赏记住了。”
“你只是记住了表面意思，却没有按照这几句话去做。否则便不会露出马脚，被人抓个正着。”
林赏赏气恼地咬住嘴唇，“都怪那个程素心那个贱人，我从来没有失手过。幸好娘把薛沐霖那个蠢货给迷住了，否则赏赏真要被那贱妇害惨了！”
“不得无礼，你要称他舅舅，以后还要改口叫爹爹。”唐绾绾把女儿鬓边的碎发细心理顺，满意地端详着女儿的小脸，“赏赏，娘会把你送到很高的地方去，你要自己长本事，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到那时，我们便再也不需要装乖卖巧去讨好别人了。”
林赏赏用力点头，“娘，赏赏一定会做到的！”
外面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林赏赏立刻趴到床边，换上乖巧的模样，两手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薛老夫人：“外祖母，你还认得赏赏吗？”
薛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她，伸出保养得当，但仍显苍老，皮肤松弛的手，轻轻抚摸林赏赏的脸。
“……赏赏……”
林赏赏心里一阵恶心，面上却笑得天真灿烂，扬声道，“娘，外祖母认得我啦！外祖母刚刚叫了我的名字呢！”
说话间，一行人浩浩荡荡进来。
唐绾绾急忙拉着林赏赏起身，“见过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五嫂；见过大表姐，二表姐。”
赏赏甜甜地跟着说道：“赏赏给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四舅母，五舅母请安；给大姨母，二姨母请安。”
薛大夫人担心大姑奶奶一上来就要赶人，把场面搞僵，便先问了问老夫人的情况。
唐绾绾顿时红了眼眶，“姨母今日瞧着比昨日又糊涂些，好在多陪陪她，她还能想起来，方才就记起了赏赏。”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薛老夫人又含糊地叫了声：“赏赏……石榴……石榴……”
林赏赏蓦地瞪圆了眼睛：这死老太婆，不会是记得她刚才用石榴籽砸她，要告状吧？
薛老夫人重复了几遍“石榴”，才终于说出了一个“吃”字。
唐绾绾语调欢喜，“方才赏赏剥了石榴籽，喂姨母吃，姨母还记得呢，姨母这是要好起来了呀。真是太好了，感谢诸天神佛保佑姨母。只要姨母能康复，我便是折寿十年也心甘情愿。”
薛大夫人让丫鬟带赏赏去花园里玩。
赏赏恋恋不舍地拉着薛老夫人的手，“赏赏不想离开外祖母，赏赏离开了，外祖母又会把我忘了。”
薛屏看着薛大夫人跟唐绾绾东拉西扯，心里已经开始着急了，此时便皱眉道，“大人有正事，小孩子家矫情什么，让你去花园你快去就是了。”
唐绾绾连忙推了推林赏赏，“赏赏乖，你跟姐姐去花园玩一会儿，外祖母会记得你的。”
林赏赏不情不愿地往外走，经过薛屏身边时恨恨瞥了她一眼，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
这个讨厌的薛屏，竟然敢那样说我，早晚要让你付出代价！
她转回头来，还没来得及换上委屈的表情，就被蹲下来要与她说话的颜惠儿看了个正着。
颜惠儿神情复杂。
素心姐姐她们反复说赏赏的不好，可她没有亲眼所见，内心便总是有所怀疑。
她与赏赏相处一年多，这孩子长得甜美，乖巧懂事会说话。
她怎么可能做出伤害小婴儿的事来？
可方才那一瞬，她清清楚楚看见了赏赏天真的小脸上浮现出狰狞扭曲的恨意。
眨眼之间，赏赏又变回了那个惹人怜爱的好孩子。
颜惠儿突然想起话本子里描写的画皮：恶鬼披上人皮，便是人畜无害的娇娇女；脱下人皮，就变回了凶残无比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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