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夫人越发笑得欢喜，“绾绾来了，我刚想让人去叫你呢，快进来。”
她殷切地看向门口，对外甥女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薛大夫人和几个妯娌面面相觑。
她们没有把用土方子治病的事告诉婆母，但也顺带着忘了另一件事：婆母病情好转了，唐表妹还要不要继续回避呢？
门外的唐绾绾语气迟疑，“姨母，绾绾还是别进去了，我就在门口同您说两句话，看到您身体无恙，我就安心了。姨母好好休息，绾绾……绾绾先走了。”
她极力忍耐，当声音中还是透出几分哽咽。
薛沐霖听出唐绾绾语气中的委屈隐忍，他方才的平静心情顿时被打破，烦躁莫名，按捺不住地起身出去，拉住了要离开的唐绾绾。
“表妹，进去吧。”
可唐绾绾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进门。
薛老夫人面露狐疑，不解地看向几个儿媳，“出什么事了？绾绾为何不进门？”
薛大夫人知道此事不能瞒着婆母，便如实说了。
“我们只顾着试验那土方子，却让表妹受委屈了。”
薛老夫人听完也觉惊奇。
她活到这把年纪，稀奇古怪的事也听说了不少，知道乡野间对守寡之人有许多禁忌，本以为是怪力乱神之说，没想到竟验证在自己身上。
可见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冥冥中自有其玄妙。
门外唐绾绾已经泪如雨下，哭着跪了下去，“姨母，是绾绾害了您。我这般不详之人本就不该活在世上，更不该贪图姨母看护来到京城，竟连累姨母病重，千错万错都是绾绾的错，若不是为了赏赏，我早该追随夫君而去……”
等在院中的林赏赏听见唐绾绾的哭声，挣开丫鬟的手跑进来，也一同跪下哭了起来，“娘，你别丢下赏赏。姨外祖母，求求您，别把我们赶走……”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屋中原本祥和欢乐的气氛顿时化为乌有。
薛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绾绾，你进来吧。”
薛大夫人攥着帕子的手指紧了紧，不由朝院门口望去。
她是儿媳，唐绾绾是婆母的娘家人，有些话她不能说，若是大姑奶奶在就好了，她便是直接将唐绾绾轰出去，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可惜此时的薛家大姑奶奶正被商队堵在几条街外，急得恨不能生出双翅飞过来。
薛沐霖已经将唐绾绾扶起来，拉着她就要进门。
“不行！”
落儿突然冲上前，伸开双臂挡在门口。
他已经听丫鬟姐姐说了土方子的事，也知道爹爹为了维护表姑姑骂了娘亲。
此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义愤填膺地瞪着唐绾绾。
“你这个坏女人，你不止欺负我和娘亲，还害的祖母生病，你不许进门！”
唐绾绾悲痛欲绝，泣不成声，“姨母，表哥，你们让我走吧……”
薛沐霖气不打一处来，怒喝一声，“落儿，胡说什么？还不快让开！”
落儿仰起小脸，毫不畏惧，大声说道，“我没有胡说！她就是坏女人。爹爹你被她蒙骗了，你只顾着她和小戏精，都不管我跟娘亲！”
薛大夫人暗暗摇头。
她知道落儿是好孩子，一心想保护祖母和他娘。可若是五弟心中已有偏见，怕是会以为落儿这些举动，说的这些话，都是惠娘教唆出来的。
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果然，薛沐霖勃然大怒，大步上前，一把钳住落儿的手臂，“我让你再胡说？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落儿疼得叫起来，“祖……娘亲，娘亲救我！”
他是想喊祖母的，可是想到祖母病在床上，又临时改了口。
颜惠儿看着落儿勇敢地挡在门口，大声痛骂唐绾绾母女，心中莫名感动，又有一丝羞愧。
她这个当娘的，竟还不如落儿这个五岁孩子看得清楚，还要他来保护。
听到落儿呼救，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去拉薛沐霖的手，“夫君，落儿只是个孩子，你别这般用力，小心弄伤了他。”
薛沐霖怒道：“你也知道他是个孩子，怎么教他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颜惠儿一怔，连忙摇头，“不，我没有教落儿说这些话。”
落儿一边呼痛一边兀自大声喊道：“不是娘亲教我，是我自己想到的！坏女人想害死我，她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我都记得！”
唐绾绾哭得软倒在地，“我知道我是不详之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
林赏赏哭着去拉她，“娘你怎么了？娘，你别丢下赏赏……”
薛沐霖又急又气，抬脚就要踢落儿，却被颜惠儿挡住，他气昏了头，口不择言地喊道：“都是你没看好孩子，才让他沦落到与乞丐为伍！你还护着他！你看看他成什么样子了？小小年纪就满嘴谎话，口出恶言污蔑长辈，如今下去，我们薛家的名声都要毁在这个孽障的手里！”
“老五！”
屋中传来薛老夫人底气不足地怒吼。
“你给我跪下！”
薛沐霖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
他双膝跪倒，眼角余光瞥见颜惠儿白着一张脸，怔怔地望着他，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可眼中却没有泪。
“母亲！”
薛大夫人突然惊呼一声。
却是薛老夫人太过激动，竟晕了过去。
众人一时都慌乱起来。
“姨母。”唐绾绾勉强起身，踉踉跄跄扑到床边，望着昏迷的薛老夫人泪如雨下，“姨母，都是绾绾……”
话没说完，便软倒下去。
薛大夫人刚吩咐人去请府医，看到唐绾绾晕倒，心中暗骂她添乱，转头见薛沐霖还跪在门口，伸长脖子呆呆望着这边，像只长脖子老鹅，心里又是一声叹气。
她刚要让婆子把唐绾绾架出去，门口的薛沐霖突然直跳起来，冲到床边抱起了唐绾绾，“绾绾表妹！”
薛大夫人一口气梗在喉咙里：老娘晕倒你傻傻发呆，表妹昏了你倒是窜得挺快。
薛二夫人在旁边也看得真真切切，冷声道：“五弟还是快把你的绾绾表妹抱出去吧。她要是不来，母亲还能好端端的；她这一来，咱们全家都不得安宁。”
薛沐霖自然听出二嫂话中的不满与讥讽。他想把表妹交给丫鬟婆子，自己好去守着母亲，可昏迷中的表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脸上泪痕未干，又有新的泪水滑落下来。
他竟不忍放手，只好说了句，“我把表妹送到西暖阁就回来。”
没有人搭理他。
薛沐霖抱着唐绾绾匆匆出门，经过颜惠儿身边时莫名心虚，脚步略略一顿，想和她说点什么。
颜惠儿却看也不看他，面色平静地牵起落儿去了老夫人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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