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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关关咿呀学语声中，地气回暖，冬去春来。
出了正月，淅淅沥沥两场小雨后，柳树冒绿芽，桃花开，杏花开。
冰冷的气息退去。
泥土气，青草气，花香鸟语，让人胸怀舒畅。
关关不着急见云离渊了。
她回想起更多的事。
以前的她太冲动，太急躁，做事从不顾及后果。
为了疏勒城违抗天谴，结果却引来更大的麻烦。
一腔孤勇大闹神界，换得天雷滚滚，神魂俱灭。
都是离渊替她收拾烂摊子。
离渊是她名义上的师傅。
设身处地，要是她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徒弟。
只是想想就火大。
她宁愿要一个脑袋笨一点，资质差一点，老老实实用心修行的。
也不想要自己这样的。
离渊真是太难了。
不见也好。
没脸见他。
关关两只小手捂着脸，懊恼地哼唧。
程素心和雇来的绣娘一起为秦兮柔绣嫁衣。
绣娘打趣：“小小姐也想要嫁衣吗？”
大红嫁衣绣金线，龙凤呈祥，牡丹花开。
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关关从指头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看到一片金灿灿。
“想要！”
绣娘们都笑起来，“小小姐这么小就想嫁人啊。”
了解女儿本性的程素心刚要开口。
关关又更用力地点头：“想嫁！”
程素心：“……”
下了早朝，天熙帝就躲到德妃宫里。
把追在屁股后面的大臣们晾在御书房。
他当皇帝以来，难得有这么肆意任性的时候。
当王爷时，因为军功超过太子，他饱受忌惮，事事小心翼翼，不敢张扬，更不敢任性。
在太子暴毙的阴影下坐上皇位，越发不敢放开自己。
长公主胡作非为，他都忍了这么多年。
按他原本的脾气，早就一支精锐部队拉过去，整座公主府都给她推平了。
看太子不顺眼，也不敢随便换掉。
交给天意。
老天当着众人的面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太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
窝囊！憋屈！
接过德妃奉上的静心茶，一饮而尽。
“朕就是个笑话。”
德妃不语，站到皇帝身后，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捏帝王紧绷的肩颈。
天熙帝慢慢放松下来，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以前他喜欢容妃。
容妃张扬，热烈，会撒娇，会任性。
他喜欢看她肆意的笑。
现在他也喜欢。
可是容妃以前想要的是金银财宝，是独一份的宝石头面，是更大更豪华的宫殿。
他愿意给，也给得起。
现在她想要太子的位置，皇后的位置。
她甚至把主意打到太后身上，让太后帮齐王说话。
这些都触碰到了皇帝的底线。
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身边亲近之人试图左右他。
偷闲了一日，第二天，西北送来的急报就让天熙帝肩膀绷得更紧，心脏都紧缩成一团。
西北白石城，冬起大疫，户绝者近半。
衙署和军营也死尸堆积。
天寒地冻，大雪封堵，信使出不来，直到冰雪化开，噩耗才传到京城。
而瘟疫也随着融化的活水和逃亡的难民流向了四面八方。
桃花粉，杏花白，春意融融。
正是郊游踏青的好时候。
城外，水边，往年披红挂彩，到处都是年轻男女，路上车马不绝，歌舞声入夜不休。
今年却空空荡荡。
水面上一只失了伴侣的天鹅哀哀鸣叫。
城中，人声寂寂。
大街上的店铺半数都关着，开着的也门可罗雀。
偶尔有穿着下人服饰的男女，神情惶然，匆匆采买完必需之物，如来时一般匆匆离去。
瘟疫蔓延得很快。
早朝时，大殿中疏疏落落十几个人。
天熙帝头一次发现金殿这么空旷。
所有奏章都与大疫有关。
散朝后，天熙帝留下了颜丞相。
君臣在御书房中沉默相对。
半个太医院都派去了西北，也从民间征调了几十个郎中。
其中有个姓许的郎中，他的方子效果最好，但也挡不住洪水一样汹汹蔓延的疫情。
戎奴和蛮泽都在边界修筑了高墙，同时暗中集结兵力。
大疫三年。
三年后，大雍还能剩下多少人？
可土地还在，山河还在，城池还在，金银财宝还在。
这些都会成为他们的囊中物。
一想到这些，天熙帝就胸中绞痛。
“朕初登基时，怀仁太子的一个幕僚，在闹市上公然辱骂朕，说朕得位不正，会败坏祖宗基业。”
天熙帝苦笑。
“真让他说中了。”
颜丞相没说话。
君臣几十年，彼此都很了解。
天熙帝其实很顺遂。
少年王爷英勇善战，军功累累。
没有勾心斗角，你争我夺，头破血流，就坐上了皇位。
虽然登基后有些波折，但先帝善经营，国库充盈，兵强马壮，治世有良臣，冲锋有猛将。
他的运气比大多数皇帝都好。
现在接连受到重创，难免要消沉沮丧。
不过很快就能自己振作起来。
果然，片刻之后，天熙帝就重重一拍龙书案。
“朕就不信了。我大雍有国师，有神女，有郎中，有药草，区区一场瘟疫，算个毬！”
颜丞相附和：“圣上所言极是。”
天熙帝最看重的小国师在闭关，谁都不见，包括皇上。
瘟疫的阴影也笼罩了皇宫。
侍卫们都松懈了。
云离渊独自坐在大殿中，听到高处的窗扇窸窸窣窣被人打开。
他闻到了奶香气。
一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顺着绳索飞快地滑下来。
落地很稳，还回手托了下背上的小娃娃。
没错，黑衣人后背上用布带牢牢绑了个兜子，兜住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云离渊闭了闭眼。
就知道她沉不住气。
秦维文小心地松开布带，把背上的关关放下来。
夜闯皇宫，而且是守卫森严的玄通观。
真是太刺激了。
关关这些日子救人救得眼睛都干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生病的人太多了。
她念叨要进宫，要找小国师，但这件事连颜丞相都办不了。
全家一合计，就冒着灭九族的风险把她送进来了。
关关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走到云离渊面前。
咧开嘴，露出上下八颗小白牙。
叫了一声。
“稀糊，偶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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