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从玉仁坊出来,天色已是不早,耿少神清气爽,漫步在晚霞烂漫的街头。早已忘记自己是干啥来的他,决定先找家客栈借宿一晚。
一阵清新的桂花香气,终于让我们的耿少有了饥饿的感觉。从正午开始就粒米未进,若是换作往常,耿少早已饥肠辘辘。这半日来,聆听婆婆琴曲,耿少犹如神游天外一般,竟是豪无饥饿之感,却是令人称奇。
寻着桂花香气,耿少终于街边一角,瞥见了久违的桂花糕,一种儿时的记忆不知不觉间浮上心头……
记不清是多久以前,自己总是吵着嚷着让爹爹买桂花糕吃。那时爹爹生意不好,日子过得窘迫,白面馒头已属奢侈,桂花糕岂敢奢求?可不管多么难过,爹爹总是能变戏法似的,从怀中取出桂花糕来,放在自己面前。但说来也怪,爹爹、王叔他们自己却都不爱吃。尤其是王叔,他天生对桂花过敏,一闻到桂花香味儿就忍不住打喷嚏,老泪横流的。一个内功已臻化境之人,却被桂花糕吓得退避三舍。那时的自己,还都真的信了……
“公子,来两块?到了这烟花道,不尝尝我们向阳桂花糕,那可算是白来啦!”一声清脆的吆喝声将耿少从记忆中拉回。
“恩,那就来两块吧。”耿少不由自主答道。
“好嘞,这就来,新鲜的桂花糕嘞。”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桂花糕这种东西已经上不了耿家的台面了。耿少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吃过一回桂花糕了,那只属于儿时的气味也许久不曾闻到了。
刚出笼的糕饼,捧在手心,雪白的桂花糕一如既往,耿少终不忍下口,却是低头轻嗅。
抬手近鼻轻轻嗅,
桂花经年淡淡香……
“公子,别光闻呐,尝一口再说。”街边小贩忍不住吆喝道。
“恩,好。”耿少轻轻咬下一角,但觉质地松软,入口即化,品味良久,默默道,“面粉掺得太多,不过还是一样的香甜。”
“公子,银两给多啦!”小贩接过耿少手中银两,愣道。
“打赏了。”耿少摆手淡淡道。
“哎呦,公子真乃贵人呐。今生今世一定大富大贵,体态安健!”冲着耿少的背影,小贩扯足了嗓门喊道。
“体态安健么?呵呵……”没有人听到耿少自嘲般的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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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辉映下,街头耿少清瘦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三转五转下,耿少突然加快脚步,展开身形飞奔而去。穿过几个巷子,耿少猛然驻足,回头喝道:“你跟了我几个街头,究竟何事?”
静静的街头,却空无一人,只有路边枯叶沙沙作响。
“既然无事,那我走了。”耿少见无人作答,便继续低头赶路。
“踏踏,踏踏……”这无人的街道,竟然有另外一个脚步声紧跟着自己!
耿少心知有异,暗中戒备,算准步伐节律,猛然间回头……
却还是空无一人。
“日头尚未落山,百鬼就出来夜游了?”耿少挠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这年头上工都这么积极啊?要都是这样,生意就好做了。”
四周巡视一番,不见任何端倪,耿少只好继续前行,而另一脚步声也继续轻轻尾随,竟是寸步不离……
耿少若无其事的转过街角,不再后看。另一脚步声也继续紧随其后,不急不慢。
瞧准夕阳的方向,耿少若无其事的踏上一条狭窄的巷道,顶多可容两人并肩。此时,落日的余辉刚好从背后照来。
耿少似不经意间低头瞧去,果然,地上赫然两道人影……
一道高挑清瘦,乃耿少自己的身影;另一道,却是矮小许多,竟是姑娘家打扮。
“莫不是哪家闺秀,日间见本少一表人才,芳心暗许,这才暗中尾随,以寻机表白心迹?”此情此景,恐怕也只有我们的耿少,才能生出如此奇思妙想。
“既然巷道狭小,无处容身,嘿嘿……”念及此处,耿少猛然转身,定睛瞧去……
静静的巷道,却还是空无一人。
方才地上另一道略显矮小的身影,竟也无影无踪。
无奈下,耿少只好摇摇头,不再理会,正准备将手头的桂花糕一口吞下,却突然感到有人在下方,轻轻拽自己的衣角。
耿少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委屈的盯着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圆鼓鼓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别!你不过一小姑娘家,本少从没干过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耿少口不择言,慌忙推搪道,“你定是找错人了!”
小姑娘似是没听懂,仍然很委屈的盯着耿少,朱唇紧咬,眼泪不停在眼眶内打转。
“呃,这位小姐,本少虽说风流倜傥,但还是有底线的。”耿少整理了下语言,继续道,“你家大人呢?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家可好?”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耿少……手里的……桂花糕!
“你要这个?”耿少伸手道。
小姑娘怯生生的,缓缓伸出小手,轻轻掰了一小块,放入嘴里,咂吧咂吧,立刻笑逐颜开,冲着耿少开怀不已。
“你要,就拿去好了。”耿少遂将另一块桂花糕整个递来。
小姑娘一把接过,三口五口,狼吞虎咽而下。
“你慢点,你这是多久没吃饭了?”耿少忍不住劝道。
解决完后,小姑娘开心的摸了下肚子,然后水汪汪的大眼睛又直勾勾的盯着耿少手里,仅存的半块桂花糕。
“这个你也要?我吃过了的。”耿少掏出些碎银递向小女孩,道,“这有些碎银,不如你自行去买些吧?”
小女孩盯着碎银,却是不接,水汪汪的眼睛里又渐渐写满了委屈……
“好吧,给你。”耿少只好将手上仅存的桂花糕也递给了小姑娘,无奈道,“我认了。”
小姑娘三两下解决完后,心满意足的冲耿少打了个饱嗝,欢天喜地的跑了开去。
“你叫啥名字?”耿少冲远去的小女孩喊道。
“霜霜。”一声清脆的童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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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烟花客栈。
厢房内,满桌菜肴,山珍海味。
借着盈盈烛火,耿少举杯对月,嘴里不时哼着:“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睹月思亲人,纵使相隔千里,也总有着那一丝挥之不去的牵绊。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外面纵使繁花似锦,也还是故土倍感温馨呐。不知不觉,五年了。五年都没有回去过了,五年都没有给王叔他们上过坟了……
虽说也偶有书信来往,信中说家中一切安好,让自己安心修习,万不要因为念家而耽误了功课,老爹还是一如既往的唠叨。
在这异乡的夜晚,我们的耿少五年来第一次,有点想家了……
念及此处,耿少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胸前,那里挂着一枚耿家祖传的玉坠,代代相传,据说世间仅此一枚,绝无重样。这枚三叶草形的翠色玉坠,温润无暇,乃耿家后人的象征。
这一摸不打紧,耿少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瞪大了双眼,冷汗直流。耿家祖传的玉坠竟然不见了!不对,下山前还在,一定是路上哪里弄丢了。
抬头看看窗外,漆黑一片,耿少无奈的摇摇头。如今黑灯瞎火的,还是等明日放光再去寻找吧。有些事急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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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客栈厢房外一阵嘈杂声传来。
“好你个小兔崽子,竟偷到爷爷头上来了,给老子交出来!”
“来人,别让它跑了!”
“哎呦,真快,哪去啦?”
“这边呐,快!”
嘈杂的人声将耿少从睡梦中惊醒。
最烦有人打搅自己睡觉,耿少迷迷糊糊,推门而出,正准备斥责店家几句,可眼前的一幕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只见七八个大汉,手持家伙,将一小姑娘团团围住。这小姑娘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圆鼓鼓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却不正是霜霜?但见她衣衫破烂,臂膀上满是血痕,额头上一块馒头大的淤青高高鼓起,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没有了委屈,反倒充满了坚韧。
“说,你偷了什么东西?老老实实交出来!”
“哎呦,嘴还挺严!明日押你去见官,等你家大人来赎你。”几个大汉七嘴八舌道。
“嚷嚷什么?惊扰了客人,你们担待的起么?!”掌柜挥挥手,不耐道,“捆起来,押入柴房,明日见官。”
几个大汗闻言,手持绳索,逼近霜霜。
看见此幕,耿少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厉声喝道:“住手!”
霜霜远远瞧见耿少,顿时面露喜色。
“哎呦,公子爷!怎么把您给惊动了?对不住,对不住!”掌柜连忙上前赔笑道,“一个小毛贼,没啥大事,明日押去见官就是。”
“你说谁是毛贼?”耿少喝斥道,“嘴巴放干净点!”
“公子,在下是说这丫头,在帐房被小二撞见。”掌柜赔笑道,“明日等帐房先生过来,清点下东西,再做定夺吧。”
“也就是说,你们并不知道,究竟是否少了东西?”耿少脸色更加的阴沉。
“哎呦,公子爷呐,小的得罪,不该惊扰您休息。”掌柜识人无数,自是知道什么样的人惹不起,忙歉声道,“您大人大量,我们这就放人可好?”
“叫你们帐房现在过来,一炷香时间内,清点好所有物品。”耿少随手拉张椅子坐下,淡淡道,“若有缺失,本少双倍奉陪,若无损失,你且得给本少一个交代!”
“您是说现在?”掌柜闻言,惊异道,“这半夜三更的……”
“半炷香时间。”耿少面色一沉,冷冷道。
“快,快去,请帐房先生过来!”掌柜冲手下咆哮道,“愣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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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过后。
帐房满头大汗的向掌柜回禀道:“掌柜大人,确实没少东西。”
“你确定?”
“千真万确。”
“你们这帮混蛋,还不快把小祖宗请进屋,伺候好了!”掌柜咆哮道,“养了你们这帮不开眼的,尽给我惹事!”
“敢问掌柜,可有什么缺失?在下愿双倍奉赔。”耿少淡淡道。
“哎呦,公子爷,瞧您这话说的。别说没什么缺失,就算真有,还能真让您赔不成?您这样的贵客肯赏光下榻,就已经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分。”掌柜满脸堆笑,谄媚道,“来来来,公子在敝处的账单全免,权且算作在下给公子赔罪了。”
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看到掌柜满腔殷勤,耿少也就未再言语了。
帐房先生似乎心有不甘,悄悄靠近掌柜身边,耳语道:“掌柜的,这样是否有些过了?还不知……”
“哦,对对对,还未敢请教,不知公子对这位姑娘怎生称呼?”掌柜立刻会意道。
“这是本少的妹妹!”耿少头也不回,留下这句话后,重重的摔上房门。
掌柜满头冷汗,转身冲帐房叹气道:“唉,单单免账,就能让这位公子消气,已经算是祖上积德了。”
手下几个大汉犹自不解,面面相觑。
“下回你们他妈的动手前,先给老子看清楚!”掌柜一肚子闷火正无处发泄,冲着下人咆哮道,“你们知道这位公子今天一天花费的银两是多少吗?你们干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这样的公子爷,我平日请都请不来,你们还敢得罪,都瞎了狗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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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房内,霜霜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耿少,面露喜色。
耿少叫店小二端来热水,用温热的湿布,轻轻敷在霜霜额头那块狰狞的淤青上。
“是他们打的吗?”耿少柔声道。
霜霜却是缓缓摇摇头。
“哼,还好不是!”耿少愤声道,“算他们走运,要不然……”
看到霜霜双手不停摸着自己肚子,耿少关心道:“肚子饿吗,我叫人弄点吃的?”
霜霜依然缓缓摇摇头,双手不停的在肚子上摸索着。
“那你这是……?”耿少奇道。
突然间,霜霜眉开眼笑,从肚兜里翻出一块三叶草形玉石作的坠子,双手递到耿少眼前。离近细看,翠色玉坠,温润无暇,可不正是耿家祖传的玉坠么?
耿少讶异的接过玉坠,惊喜之余不由问道:“你就是为了送还这块玉坠给我?”
霜霜拼命的点点头,终于开口说话了:“俺捡到的。”
“妹子,你咋知这块玉坠是我的?”耿少关切的问道。
“上面有你的气味。”霜霜认真的答道。
“那你又怎知我住在这里?”耿少诧异道。
“俺不知道。”霜霜毫不犹豫的答道。
“啊?”耿少闻言更是惊异,忙问道,“那你如何找到此处?”
“这是俺找的第十八家客栈了,俺想你应该是住在客栈吧?”霜霜开心道,“果然在呢,听说你们人都喜欢住客栈的。”
“你一晚上找了十八家客栈?”耿少闻言一愣,忙问道,“那这头上的伤也是……?”
“恩,路口那家客栈柴房特别高,窗台油腻又很滑,俺一不小心没站稳,摔的……”霜霜委屈的答道,方才眼神中的坚韧早已不知去向。
“傻妹子,你可以明早再来,向掌柜打听一下即可,何苦半夜翻窗呢?”耿少怜惜道。
“那不成,明天你走了可咋办?”霜霜理所当然的答道。
耿少闻言,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怜爱的抚摸着霜霜的头,随口问道:“你家大人呢?”
霜霜缓缓摇摇头。
“你可有姓氏?”
“俺叫月寒霜。”霜霜咧嘴道。
“月寒霜……好个儒雅又冷峻的名字。”耿少喃喃自语,转念又道,“霜霜,你可愿作我妹子?”
霜霜狠命的点点头。
“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耿少的亲妹子!”耿少双目精光一闪,自傲道,“看谁还敢欺负你!”
“好哇。”霜霜咧嘴开怀道。
“妹子,既然你没有家人,便跟我回家吧。”耿少劝慰道,“我家很大,爹爹平素收养很多孤苦无依之人,若是见了你,定然欣喜。”
“那有好吃的么?”霜霜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道。
耿少哑然失笑道:“那里有很多桂花糕,吃都吃不完呐。”
霜霜开心的拼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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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兄一妹,初次相逢,却如相识已久般,秉烛夜谈,畅谈甚欢。
正当耿少高谈阔论,胡说海吹之时,一声嘹亮的鹰啼响彻天际,耿少快步来到窗前,但见远处点点蓝芒划破天际。
“修仙同道的求救讯号!”耿少心中暗道,“不知是哪家道友有难?”
仓促间,来不及多想,耿少回头瞧去,见霜霜仍然满脸兴奋,无比开怀的模样。
耿少回到桌前,单手抚摸着霜霜额头,俯身轻声道:“哥哥现在有急事要办,你且在此处稍候,累了便睡上一觉。我会吩咐掌柜,你若有所需,尽管开口,他无有不允。哥哥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总之会尽快赶回,可好?”
霜霜趴在桌上,托着自己圆嘟嘟的小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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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少向掌柜交待妥一切,出得门外,望天辨了下方向,疾驰而去,正是方才蓝芒升起的方向,
如今的耿少可不再是刚入门的懵懂少年,他已然经历过十余次下山试炼,其中还包括几次生死考验,也算得上颇有阅历的仙门弟子。
一路上,耿少脚下绿芒闪烁,驾起微弱的风遁,不多时便来到一处郊野荒山前。
耿少四下巡视,只见树干上一排狰狞的爪痕,地面泥土脚印凌乱,点点鲜红的血迹尚未干涸……
“就是这里,刚离开不久。”耿少沉声自语道。
毫不迟疑,耿少驾起遁光,向远处疾驰而去。
仅盏茶功夫,耿少突然落下遁光,纵身掠去,轻飘飘落在山前一处茂密的树林中。耿少面色凝重,俯身摸了摸身旁树干上纤细的爪痕。夜色中,若不是耿少调动真气,凝聚双眼,运足目力,还真不易瞧出这微细的痕迹。
“这哪里是什么爪痕?”摸索良久,耿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震惊道:“这分明是风刃留下的痕迹,凌厉无比的风刃!”
耿少正惊疑间,身前水桶般粗的大树竟轰然倒下。巨响传来,四周十来棵巨树纷纷跟着应声而倒。耿少凝神瞧去,只见切面断缘整齐光滑,没有一丝粗糙,似被某个神兵利刃一次性劈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此人出手,竟能将四面不同方向同时笼罩。如此一来,岂不是断无躲闪的可能?更可怕的是,树干明明早已被风刃劈断,此时却才倒下。若要做到此点,除非出手的速度快至巅峰!难道天底下竟然有人,出手能如此之快?”耿少面色凝重,若有所思道,“此人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万万不敌也!别说本少,玄清宗后辈弟子中,恐无人是此人对手!”
念及此处,耿少无奈的摇摇头,紧咬牙关,毅然向前摸索而去。
“云舒老贼平日时常絮叨,我辈修士,以义为先。患难颠沛,人所时有,偶一遇之,当如之在身,速为解救。或以一言伸其屈抑,或以多方济其颠连。惠不在大,赴人之急可也。”耿少心中默默道,“谁让本少碰到了呢,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本少今日岂能撒手不管!”
耿少双目露出果决之色,抬腿大步流星向密林深处而去。
一路追赶,耿少冷眼四下观察,内心暗赞:“深入密林,靠树木层层阻隔,让对方风刃不能发挥出最大效用。”
“聪明!”耿少穿梭在重重密林中,不禁赞道,转念又心里一沉,幽幽道,“这也说明,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已是苦苦支撑,不得已而为之。本少可得快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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