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竹?”幽泫闻言一惊,似是想起了什么。
“鼠皇大人可知这‘梦竹’的来历?”司马刚烈不知何时,已然行至阵前,与幽泫并肩而立,此时开口问道。
“千岁,据闻当年在葭萌关内……”幽泫面露回忆道,“有一名少女,她母亲重病在床,群医束手,无药可治。这少女焦心无比,遂昼夜侍奉,头不挨枕,身不离床,整整十二日。这十二日里,每当老母服药,这少女药必先尝,再侍奉母亲服下;每当夜晚临睡,这少女必先以己身暖床,再陪伴母亲入眠。一日老母突然起念,渴求竹笋炖汤,当时正值隆冬,却哪里来的竹笋?这少女忧心如焚,日夜祷告,寄梦于天,只要能让母亲喝上一口热腾腾的竹笋炖汤,她就算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日少女竟梦见自家竹笋满园,欢喜中惊醒过来,这才发觉竟是幻梦一场,不禁悲从心生,嚎啕大哭,悲泣难忍,无意瞥见窗外,竟是满园竹笋,奇迹般破土而出,鲜嫩无比。少女破涕为笑,欣喜无比,赶忙炖汤侍奉老母。这梦中竹笋,感动天地而来,母亲服下,痼疾竟然不药而愈!后来这名少女被老狼王收为弟子,传授武艺,传闻她有一招天赋神通,名号‘梦竹’!”
“莫非这位玲珑姑娘,便是……”司马刚烈惊异道。
“唉,怕是错不了。”幽泫点点头,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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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关前。
玲珑静气凝神,侧身斜引,灵海中澄清一片,心如止水。渐渐的,意念聚集一处,幻化成翠微一点,于指尖激射而出,梦竹神箭已然出手。
阵前耿少看得分明,这翠微一点,破空而来,突破空间维次,看似缓慢,却是无法躲闪!
龙樱一旁瞧见,自然知道厉害,立时屏气凝神,银枪胸前一横,“混元一刺”竟然同时出手,相助獠王。
只见银芒一点,划破虚空,从远古而来,向未知而去,竟与“梦竹”神箭撞个正着,同时湮灭无形。
玲珑本未真动杀招,不过逼迫对方出手而已。眼见梦竹神箭湮灭无形,玲珑惨然一笑,引颈待戮。
龙樱混元一刺出手,替耿少挡下“梦竹”,枪尖一抖,顺势刺出,却闻一声高喝:“枪下留人!”
龙樱闻声一抖银枪,点点银芒顿时消散,却闻玲珑嘶声道:“为何收手?”
龙樱倒提银枪,回道:“千岁不让动手!”
“不杀了我,千岁你休想过关!”玲珑转身冲司马刚烈愤声道。
“本府刀下,杀奸佞,屠判将,斩小人,诛恶徒,可却有三不杀。”司马刚烈高声道。
“哪三不杀?”玲珑闻言一愣,奇道。
“不杀功臣,不杀忠良,不杀孝子!”司马刚烈朗声道。
“玲珑不是功臣,也不是忠良!”
“能够孝养双亲,将来必是忠良!忠良孝子,将来必是功臣!”司马刚烈坦然道,“本府刀下不杀孝子!”
“千岁,你不杀我,休想过关!”玲珑威吓道。
“本府之所以起兵,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天下父母老有所养,天下子女皆孝养双亲。”司马刚烈不容置疑道,“本府若是诛杀孝子,就算斩将夺关又有何用?”
玲珑闻言眼眶一湿,竟是无言以对。
“玲珑姑娘,你究竟为何非要战死关前?”司马刚烈柔声道,“可否说与我听?”
玲珑双手无力的垂下,看向沙场边一堆白骨,幽幽道:“千岁可瞧见远处那堆白骨?”
“本府瞧见。”司马刚烈举目望去,点头道。
“千岁再看这边。”玲珑伸手一指远处另一堆白骨,怅然道,“千岁可看见这边的白骨,有何不同?”
“这边的白骨……”司马刚烈迟疑道,“颜色似乎黯淡些许?”
“千岁可知,这堆白骨为何颜色黯淡?”
“玲珑姑娘,这却是为何?”司马刚烈不解道。
“因为这是女人的白骨……”玲珑颤声道。
“为何女人的枯骨,颜色会黯淡些许?”司马刚烈疑惑道。
“千岁!”玲珑哽咽道,“女人十月怀胎,胎儿所需养分,全部从母体获得。母体为了让孩儿摄取充足,便抽取自己骨质精华,来补充孩子所需。所以这女人死后,骨色便会黯淡许多……”
阵前众将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各个垂首而立,黯然无语。
“千岁又可知,为何稳婆床头,都有一把扶手,乃是精铁铸就?”玲珑接着问道。
“本府知道,此扶手专为产妇而设。”司马刚烈略一沉吟,点头道。
“而这扶手,早已弯曲变形。”玲珑咬牙道,“是什么力量,竟让精铁都承受不住?”
“因为……”司马刚烈迟疑道,“痛!”
“不错!生产时的剧痛,撕心裂肺,连精铁铸就的扶手都经受不住。”玲珑哭道,“可当胎儿娩出的一刻,刚刚经历如此剧痛的母亲,第一句话却是……”
“定是关切的询问,自己的孩儿是否康健?”司马刚烈不由自主接口道。
“正是!”玲珑泪流满面,颤声道,“母亲遭受如此剧痛,心里却仍是念念惦记自己的孩儿!”
“咣当”一声,龙樱手中银枪应声而落,早已是泪流满面。
“千岁爷,你可曾尝试,一整天怀揣一个鸡蛋,却仍保它无恙?”玲珑哽咽道。
“一时半刻倒还无妨,可这一整日下来,要保鸡蛋完好,却是让人为难。”司马刚烈迟疑道,“谁还没个打盹犯困的时候?”
“连一日都难,那母亲照顾胎儿,精心呵护,时时刻刻怕他伤着、饿着、冻着、累着。这一照顾,就是整整数年!”玲珑哀叹道,“您知道十月怀胎辛苦,知道分娩撕心剧痛,可您是否知道,后面的养育之恩,比之前面尤重!”
“此言,有理!”司马刚烈陷入沉思,不自主点头道。
“那么敢问千岁,如此深重之恩,难道不值得玲珑以死相报吗?”玲珑脱口而出道。
“玲珑姑娘何出此言?”司马刚烈惊疑道,“父母深恩,万死难报,这本府当然知道。可玲珑姑娘此刻,却何须以死报恩?”
“千岁有所不知,玲珑生母现在葭萌关内。”玲珑悲泣道,“葭萌关由帝都王军驻守,玲珑若是战死关前,生母自然无恙;若是玲珑放千岁过关,生母必遭毒手啊!”
此言一出,众将方才明白因果。原来玲珑为报母恩,却又不愿阻千岁东去,这才铁了心战死关前,以保老母周全。
龙樱闻言凤眉一挑,倒提银枪,恨声道:“这葭萌总兵现为何人?龙樱这就去刺他几个透明窟窿,救你母亲出来!若是他肯乖乖交出老母,还则罢了;若是他胆敢说半个‘不’字,看我手中这杆银枪,这就挑了他!”
“哎呦,龙樱妹子!樱娘子!夫人呐……”只见城头匆忙跑下一名男子,高声呼喊道,“万万不可造次!”
龙樱闻声,眉头一皱,露出厌恶之色。
耿少闻声一愣,举目望去,待看清来人,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
只见城头匆匆跑下一人,满头银发,凝炼期初期修为,大老远就冲着龙樱高声呼喊,“妹子、娘子、夫人”,夹杂不清……
玲珑见状,竟冲来者躬身一礼,恭敬道:“玲珑见过总兵大人。”
“唉,罢了,罢了。”银发男子摆手道,“不是叫你放关么?老子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和俺家龙樱妹子打了起来。就知道你这丫头不让人省心,老子这才忙不迭的跑回来看看,果然闯祸了吧?”
“玲珑知罪,请大人责罚!”玲珑单膝跪倒,垂首恭敬道。
“哼,知罪就好!”银发男子冷哼道。
龙樱闻言却是不干了,一晃手中银枪,娇喝道:“你个没正经儿的,你要是敢责罚我玲珑妹子,老娘刺你几个透明窟窿!”
“哎呦,好妹子,乖妹子。”银发男子闻言赶忙赔笑道,“我这不是跟她闹着玩儿嘛。既然夫人发话了,那就算了,且饶她一次。”
“谁是你夫人!”龙樱俏脸一红,娇嗔道。
“嗯,不是夫人发话?既然夫人没发话,那……”银发男子面孔一板,伸手一指玲珑,招呼道,“左右,给老子拿了,重重责罚!”
“哎?”龙樱闻言却又急忙劝阻道,“别!”
“夫人又发话了?”银发男子再次摆手,转头一本正经道,“没听见夫人发话吗?给老子放人!”
龙樱气得直跺脚,瞧着银发男子那死皮赖脸的样儿,众目睽睽之下却是无法可想。
耿少见状,再也忍不住,上前急切道:“银狼大哥!”
银发男子闻声望去,定睛一瞧,待看清是耿少,顿时喜出望外,冲上去一把抱住耿少,大笑道:“哈哈哈,好兄弟,想煞我也!”
二人红河村后山一别,已有年头。后来风轮俯首,随云癫道人回到玄清宗,在落日峰常住。银狼在闲云的帮助下,带霜霜逃回兽界。从那以后,二人就再未谋面,不想此时在这东海关前,却是不期而遇。兄弟重逢,喜极而泣,似有说不完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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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时间过去。
众将见二人兄弟重逢,皆是心有默契,静立一旁,未有打扰。
“银狼大哥,你这副将,方才将兄弟我打得好惨。”耿少抱怨道。
“你说玲珑这丫头?”银狼闻言咧嘴坏笑道,“她可是大哥我亲自提拔的副将,老狼王的亲传弟子。你被她收拾了,那也是应该的。”
“大哥,你识得我们龙樱将军?”耿少继续抱怨道,“穿云关前,她手中一杆银枪,差点要了兄弟小命儿。”
“哈哈哈!”银狼闻言开怀大笑道,“你嫂夫人岂是易与?就算是大哥我,也要颇费一番气力,才能收拾得她服服帖帖!”
龙樱一旁闻言,顿时火冒三丈,一晃手中银枪,喝斥道:“好呀,你收拾的老娘服服帖帖?来来来,东海关总兵大人,穿云关龙樱讨教一二!”
银狼闻言却是面孔一板,正色道:“没看到男人在说话么?夫人一向贤良淑德,今日怎会恁的不知礼节?”
龙樱闻言气得哑口无言,硬是拿这个无赖无法可想。
耿少偷偷瞄了眼龙樱,忍不住掩嘴偷笑,见车仗内秋木槿冲自己频频招手,遂也一板面孔,正色道:“干什么?没看到男人在说话么?媳妇儿平日一向贤良淑德,今日怎会恁的不知礼节?”
秋木槿闻言一愣,与龙樱对望一眼,仿佛在说:“这不愧是兄弟俩,连厚颜无耻的样儿都颇为相近。”
龙樱高声喝道:“银狼,你这个手下败将,有何面目在姑奶奶面前谈礼节?”
“大哥,敢情你也是人家手下败将啊?”耿少恍然道。
“我呸!”银狼却是不服道,“夫人,你只要不用那‘混元一刺’,老子立刻让你知道你家夫君的厉害!”
秋木槿眼见这位总兵大人,与耿少臭味相投、夹杂不清,遂轻叹口气,悄然起身,缓步走出车仗,默默将霜霜拉至阵前,然后又一声不响的退回车内。
霜霜身形娇小,方才在众将当中,银狼还真没注意。如今霜霜往阵前一站,银狼立刻丢了魂儿似的,拔腿就跑,却惊觉耳朵一阵儿巨痛。
霜霜不知何时,身形已经出现在银狼身后,小手一探,将银狼的右耳高高拎起。
“哎呦,小祖宗,你放手,放手啊……”银狼杀猪般惨叫着,哪里还有半点东海关总兵大人的样子。
“俺木槿姐姐问你,这诺大的东海关你不守,方才干嘛去了?”霜霜开口道。
“哎呦,小祖宗,你先放手,放手……哎呦,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么……”银狼哭丧着脸,嚎叫道,“我方才到葭萌关去了!”
众人闻言一惊,龙樱上前急切道:“你上葭萌作甚?”
银狼伸手一指玲珑道,“这可是俺亲命的副将,老子得想办法把她老母弄出来,不然可咋整?”
“你……”龙樱吃惊道,“你冒险前往葭萌,是为了相救老母?”
“嘿,别说得这么肉麻,没啥冒险的。”银狼摆手不屑道,“夫人,你穿云关是反了,老子的东海关可还没丢呐。老子是身为朝廷命官,大摇大摆进的葭萌。”
龙樱这才明白过来,忙追问道:“然后呢?”
银狼面色渐渐凝重,沉声道:“葭萌关如今有重兵把守,帝都援军已至,势必拦截千岁。”
司马刚烈闻言,立时接口道:“敢问总兵大人,如今葭萌总兵为谁?”
“腥毒蜂后,亲自把守!”
众人闻言一惊,守关大将居然又是一个妖王战力!
“那帝都援军,何人为帅,何人为将?”司马刚烈忙追问道。
“木野狐亲自挂帅,狼溪为将!”银狼面色难看道,“王师于关外五十里扎营,与葭萌成犄角之势,相互策应,势要让千岁爷插翅难飞!”
众将闻言皆倒吸一口冷气,当年木野狐锦囊妙计、运筹帷幄,狼溪怒斩熊彪、水淹狮陀,这些传奇战绩,如今可都还历历在目。
“少主,葭萌乃千古雄关,神工天成,与南疆龙渊天堑齐名。若没有对方十倍兵力,断然不可强攻。更何况木野狐关外扎营,正是掐在了咽喉要道。我等若是正面抢关,木野狐势必让狼溪背后夹击,好毒啊!”司马长老良久不曾开口,此时忍不住忧心道。
“嗯,如今可得想个法子,将玲珑老母救出。”司马刚烈自言自语道。
玲珑闻言眼眶一湿,颤声道:“千岁,玲珑知道分寸。大敌当前,不可因玲珑误事。玲珑但求战死,老母自安。”
“不可!”司马刚烈打断道。
“千岁!”玲珑哭道。
“百善孝为先,天下至德莫不从孝始。”司马刚烈斩钉截铁道,“若是不能救母报恩,那我们起兵究竟所为何来?”
“少主,葭萌关深沟高垒,城坚壁厚,如何才能救得玲珑之母?”司马长老询问道。
“叔父,刚烈自小惯用兵马权谋。”司马刚烈却是笑道,“这些见不得人的伎俩,说不定也得用上一用。”
“请千岁示下,我等该当如何?”银狼拱手道。
“好!”司马刚烈眼前一亮,低声吩咐道,“东海关如今势孤,我佯装重兵围困,却是围而不攻。请总兵大人再辛苦一趟,亲自前往葭萌,以军辎粮草紧缺为由,速调粮草入关,顺带玲珑之母混出城来。调粮草回东海,接老母下南疆。一旦老母南下,豺狡元帅自会代为照顾。切记,粮草可以丢,人务必送到!”
“千岁,何不直接将玲珑老母,接入东海关内?”下首一将不解道。
“葭萌关腥毒蜂后,帝都木野狐、狼溪,都不是易与之辈,如今这小小的东海关,不知能否自保。东海战事一起,帝都无暇南顾,到时整个兽界,南疆是唯一托身之处。”司马刚烈恳切道,“我亲自修书一封,豺狡元帅定会好生照料。这样可免战火侵扰,让老人家得享天伦。玲珑姑娘但请放心便是。”
“千岁!”玲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玲珑何德何能,受千岁这等大恩!”
“本府说过,孝养双亲者,将来必是忠良。忠良孝子,将来必是功臣。”司马刚烈朗声道,“这份感天动地的至孝之心,就是玲珑姑娘莫大的功德,为三军楷模,为天下表率!”
至此,雄伟的东海关悄无声息间,已然归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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