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脚。
黄、青两道霞光,划过天际。
蓦然间,半山腰乌云蔽日,山脚下黑气蒸腾。
霞光中似有两道人影,微微一顿,收住遁光,缓缓现出身形,却是一男一女两位青年。男子黝黑结实,腰间斜挎一柄劈柴刀,全身上下肌肉紧凑,暗藏着爆炸性的力量。女子青丝披肩,白衣胜雪,背上一把白玉宝剑,清冷的面容难掩绝色容颜。
“月落,怎生不走了?”黝黑男子不明所以,挠挠头憨声道。
“归寂,此处有些不对。”白衣女子面色凝重道。
“有啥不对?”归寂依旧不解道。
月落双目紧盯前方,谨慎道:“咱们先去山脚探查一番,再行上山可好?”
“也好。”归寂干脆道,“师娘说,俺的修为驾不住遁光。若非你带着俺,俺哪也去不了。你说去哪便去哪。”
月落闻言抿嘴一笑,却是未再多话,一拉归寂,只见二人脚下黄、青光芒闪烁,身形便向北邙山脚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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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百姓。
北邙脚下,每道山脊的尽头,熙熙攘攘散布数个村落。家家门口玉米成堆,窗口悬挂风干的腊肉,庭院铺满晒干的辣椒。看得出,这北邙脚下却是一片殷实富足之地。
可就在这殷实富足的村落,村民却是各个愁容满面、怨气滔天。
月落、归寂二人收起遁光,步行上前,只见一名老妇呆呆坐在村口,神情恍惚。
月落上前一步,拱手道:“敢问老人家,这上山的路怎走?”
老妇神色恍惚,对月落的问话竟是充耳不闻、不理不睬。
“老人家?”月落轻呼道。
那老妇似是有所警觉,身体不自主微微一颤,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老人家,当心!”归寂正欲上前搀扶,却被月落一把按住肩头。
归寂诧异的回头看向月落,只见月落面色凝重,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这情景似曾眼熟,十几年前的昆山镇便是这般景象。归寂心下一惊,连忙向老妇瞧去。
只见那老妇斜倚在地,额头乱发被风吹散,露出布满血丝、充满惊恐的双眼。
“老人家?”月落轻声道。
“酉时以前……”老妇口中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
“酉时以前,究竟如何?”月落疑惑道。
“酉时以前!”老妇突然瞪大双眼,眼中血丝密布,额头青筋暴起,冲二人发疯般嘶吼。
月落见状大惊,连退两步,这才止住身形。那老妇并未追来,重又瘫软在地,嘴里喃喃自语:“酉时以前,酉时以前……”
月落皱眉道:“归寂,现在是何时辰?”
归寂抬头望天,肯定道:“申时刚过一半,离酉时还有半个时辰。”
“酉时必有蹊跷,咱们进村看看。”月落思讨道。
月落、归寂二人缓缓走进村落,只见村民各个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机械的忙着手里活计。诺大的村庄竟无一人出声交谈,对蓦然出现的二人不闻不问。
月落越看越是心惊,不知不觉,已然走入村落深处,来到一间绣坊门前。
“咔、咔、咔……”织布机的声音不断传来。
月落闻声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死气沉沉的村落,毕竟还有人做工……”
“吱呀”一声,月落轻轻推开落满尘土的大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月落探手拨开头上蛛网,向内瞧去,一架破旧的织布机映入眼帘。织布机旁,一位妇人垂首而坐,手中握着几尺碎布,正机械的推着布梭反复摇摆。
“这位老婆婆恁的糊涂,布料都没放好,怎生织布?”归寂见状,作势便要上前帮手。
月落一把按住归寂,面色凝重,低声道:“归寂,听说乡下有个土方,用麝香、冰片、木香、灯心草等几味药材,可保尸体不烂?”
归寂略一迟疑,随即道:“确是如此。”
“这方子里的药材可有一股特殊的香气?”
“这方子是给腐尸所用,确有特殊的香气。”归寂不明所以道,“月落,这方子与这绣坊何干?”
“你闻,可是这个味道?”月落脸色难看道。
归寂抬鼻轻嗅,立时脸色大变,死死盯着眼前妇人,骇然道:“难道她不是……?”
“只怕,不是活人!”月落沉声道,“方才村外众人,虽说散发着阵阵鬼气,可好歹还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咱们被这绣坊的声音吸引,以为可以找个活人相询,谁想这妇人却是……”
“却是如何?”归寂急忙追问道。
“这妇人却是死了很久。”月落面色难看道。
“死了很久,还能纺布?”归寂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她只是不自主的摆动罢了,你看她手中布料,其实……”月落话至一半,突然再也说不下去,睁大了眼睛,盯着妇人手中的几尺碎布,惊恐道,“这布料不对!”
归寂凝神观瞧,蓦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陡变,捂嘴惊呼道:“这是云溪涧师兄身上的……道袍!”
月落身形闪烁,掠至近前,素手闪电般点出,制住妇人穴道,转手将几尺碎布夺过。归寂担心月落有失,赶忙跟上前去,只见月落手中几尺淡绿碎布,上面点点殷红血迹,狰狞可怖……
“云溪涧的师兄,比咱们先一步到此。”月落面色凝重道。
“啊!”只闻坊外一声惨呼传来,月落、归寂面色一变,脚下霞光乍现,身形已然跃出绣坊。
只见一名云溪涧弟子倒在血泊之中,惨呼不止。身后数个村民,眼神空洞,拖着踉跄的脚步,缓缓围拢上来,作势欲扑。
月落见状大惊,娇喝一身,纵身上前,素手一探,隐痕神剑连剑带鞘已在手中。月落暗运真气,剑鞘接连点出,正中当先几位村民胸口。
几位村民已然尸变,胸口虽受重击,竟是不知疼痛,继续围拢过来。
月落见状大惊,却见金芒乍现,归寂现出身形,屈膝转体、沉肩背靠,竟将尸变村民撞出数丈之远,再也起身不得。
月落趁势抢到云溪涧师兄身前,只见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浑身上下十几处伤痕,皆深可见骨,眼见是不活了。
月落哀叹一声,素手接连点出,勉力封住血脉。云溪涧师兄缓缓睁开双眼,瞧见月落,面色陡然一变,立即挣扎起身,断断续续道:“酉时以前,必须逃出村庄……”
月落眼见师兄失血过多,心中大急,正要奋力施救,突闻村内钟声响起,清冷的钟声缓缓响了九下。
云溪涧师兄听闻钟声,面色陡变,抬手一推月落,嘶哑道:“逃,快逃!”
月落不明所以,急切道:“师兄,究竟发生了何事?”
“酉时!”云溪涧师兄瞪大双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牙道,“酉时以前,逃过石桥,便可……”
云溪涧师兄话音未落,终于油尽灯枯,脑袋一歪,眼中生机褪去。
月落心知情势危急,与归寂对视一眼,二人略一点头,便展开身形,向远方遁去。
“酉时以前,酉时以前……”村头老妇不知何时,竟踉踉跄跄踱步而来,挡住二人去路,嘴中念念有词。
月落收住遁光,素手一伸,搭上老妇肩膀,正欲出声相询,却见老妇缓缓转过身来,竟是性情大变,布满血丝的双眼瞪视月落,血盆大口一张,露出满嘴尖牙,冲月落雪白的脖颈张口就咬。
月落心下骇然,连忙闪身让过。老妇一击未中,双爪探出,十指如钩,闪着幽幽寒光,向月落抓来。
月落紧盯老妇双爪,这才回想起方才云溪涧师兄身上,那十几道狰狞恐怖的伤痕……
眼见利爪抓来,月落不见慌乱,气沉丹田,素手轻扬,顿时周遭水汽聚集,一面蔚蓝水盾挡在身前。老妇身形被阻,微微一顿,双爪狠狠戳下,“哗啦”一声水盾竟然爆碎开来。
霎时间水化四散,月落面色难看道:“这面水盾,可是凝炼期初期修为所聚,怎会……”
水盾破碎,老妇嘶吼一声,再次扑来。月落无奈,只得举剑招架。白玉剑鞘与老妇双爪相交,月落但觉一股巨力袭来,胸口如受重创,竟是气血翻腾。月落踉跄着倒退几步,心下骇然。
老妇被白玉剑鞘一阻,身形微微一顿,再次合身扑上,劲势似又迅猛几分。月落只得举剑招架,白玉剑鞘与老妇双爪再次短兵相接。
“砰”一声闷响,月落但觉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般涌来,手中宝剑差点拿捏不住。
月落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脚下蓝芒急闪,身形仓皇而退。月落脚落实地,但觉胸口气血翻腾,忍不住嗓口一甜,一丝鲜血缓缓从嘴角滑落。
老妇瞧见月落嘴角血迹,眸中红芒陡然大盛,咧开血盆大口,不顾一切扑来,扭曲的眼神中尽是对鲜血的渴望。
月落一握手中白玉宝剑,正欲挡架,却惊觉整条右臂已然僵麻,竟是抬不起来。眼见老妇露出满口尖牙扑来,月落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陡然金芒乍现,金光中一道黝黑的身影出现,归寂及时现身将月落挡在身后。尸变老妇早已失去理智,不管不顾一口咬下。月落心知这一击,连凝炼期初期的水盾都抵之不住,不禁露出担忧之色。
归寂冲月落咧嘴一笑,双臂外展,金芒陡然大盛,“不动如山”赫然发动。
十年了,如今感知期中期修为的归寂,仍是只会这一招!
尸变老妇不管不顾,发疯般一口咬下,“咔、咔……”几声脆响传来,数颗尖牙居然被归寂坚硬的后膀磕飞,墨绿色鲜血飞溅。
“当心血中有毒!”月落见状大惊,赶忙出声提醒。
又是金芒大盛,墨绿尸血四溅开来,却哪里近得了身?
平日归寂很少出手,众人只知他在落日峰花了十年时间,才勉强修到感知期中期,修为进境可谓是前无古人的慢,可其真实战力,却是无人能知。
尸变老妇身形一顿,竟是不退反进,露出一口残缺的尖牙,头顶散发着阵阵死气,又一次不要命的扑来。
归寂面不改色,眼见老妇双爪抓上归寂后背,却是无法寸进。霎时间金芒大盛,“砰”一声老妇身形不自主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尸变老妇挣扎爬起,似是不痛不痒,再次合身扑上,被归寂用浑圆的臂膀架住。
“冰凌锥,刺!”月落气力稍复,便再次咬牙攻上。
“噗、噗、噗”三声闷响,三道数尺厚的透明冰锥,牢牢扎在尸变老妇后背。这可是凝炼期初期修为的冰锥,纵然是蛮荒皮糙肉厚的魔熊,也二话不说就给毙了。
可这尸变老妇却是身形微微一震,三道冰锥竟然跌落在地,摔得粉碎。尸变老妇缓缓抬头,扭曲的面孔越发的狰狞可怖,双目闪烁着幽幽寒光。
“冰凌柜,封;寒冰链,锁!”月落银牙一咬,未见掐决念咒,两道凝炼期初期法术居然瞬发而出。
到了凝炼期,玄清宗法术威力已然非同小可。威力虽大,限制自也颇多。往往威力巨大的法术,实战中却是难以直接施展,往往需要咒语辅助。只有登峰造极的修士,方可巧夺造化,不再需要身外之物辅助。而月落这两道法术,却是瞬发而出,其修为之深可见一般,只怕是到了突破凝炼期初期的关口。
尸变老妇身周气温陡降,脚旁枯草已然隐隐结冰。老妇似是心知不妙,刚想逃离却惊觉双脚不听使唤,重心一歪仰头便倒。
风雪骤起,一道透明冰柱将老妇冰封在内,再也无法动弹分毫。冰柱之外,几道水桶般粗的冰链蓦然出现,将整个冰柱牢牢锁住。看这阵势,纵然是大罗金仙,要想逃离这寒冰封锁,恐怕也是难如登天。
月落胸口起伏,额头已然见汗,一抹嘴角血迹,娇喘道:“终于拿住了!”
归寂收起金芒,回头关切道:“月落,你可伤着了?莫要乱动,给俺看看。”
月落方才硬抗尸变老妇两下扑击,胸口气血翻滚,这才忍不住吐血。眼见归寂傻乎傻乎的作势就要上前查看,月落俏脸一红,忙道:“不,不碍事。”
“咔”一声轻响传来,月落面色一变,归寂身后的冰柱竟然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缝。
归寂见月落脸色有变,忙回头瞧去。
“咔咔咔……”整个冰柱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一声,水桶般粗的巨大冰链竟然绷断一条。
“不好!”月落面色铁青,急呼道。
冰柱中尸变老妇双眸蓦然红光大盛,“哗啦”一声竟然破冰而出,向月落扑来。归寂眼疾手快,周身金芒暴涨,将疯魔老妇死死抵住。
“寒冰剑,劈!”月落见老妇被阻,反手就是一剑。虚空中一柄锋利冰剑蓦然成形,向老妇狠狠劈去。
“咔”一声脆响,锋利的冰剑仅在老妇身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白印,就直接断裂开来。月落大惊失色,心下骇然:“这尸变老妇,比之当年昆山镇的尸鬼,何止强悍了数倍!”
尸变老妇似是知道归寂这块硬骨头难啃,索性不再与之纠缠,反身向月落扑来。归寂哪里肯依,沉肩横靠,便将老妇撞开。
月落再无犹豫,银牙一咬,探手腰间,无声无息间,一道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隐痕神剑终于出鞘!
隐痕神剑无影无形,尸变老妇如何躲闪得了,只得举爪相迎。悄声无息间,十指被凌厉的剑气削断,尸变老妇被一剑洞穿,跌倒在地,再也起身不得。
归寂上前查探,只见老妇眸中红芒黯淡下来,额头死气缓缓消散,于是冲月落点头道:“她不成了。”
月落闻言顿觉周身一阵乏力,终于瘫软在地,胸口起伏,娇喘连连道:“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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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唰、唰、唰……”黑暗中,似有无数人影晃动。
“归寂你听,什么声音?”月落警觉道。
“有人?”归寂挠挠头,警惕的向四周打量。
只见树丛间、房屋内、道路旁,熙熙攘攘冒出诸多人影,缓缓向二人逼来。
人影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月落素手微杨,掌心亮起一道蔚蓝火光,照亮周遭丈许方圆。月落定睛瞧去,只见周遭人影重重,双眸闪烁幽幽红芒,扭曲的面孔狰狞可怖,竟与方才尸变老妇一般模样!
月落面色铁青,颤声道:“竟还有这许多!”
“咱们刚来之时,这些村民虽然浑浑噩噩,可并未如此疯魔?”归寂皱眉不解道。
“酉时一过,这北邙脚下村民居然各个化身厉鬼,连凝炼期初期道法都挡之不住。”月落面色凝重,越想越是心惊,不禁骇然道,“这些尸鬼若是群起攻上,修仙界却是何人能挡?”
眼见鬼影重重,如潮水般涌来,归寂周身金芒大盛,将月落牢牢挡在身后。周遭鬼影虽多,却被金芒所阻,竟一时无法近身。
落日峰土系功法“不动如山”,在这北邙山脚,大显神威!
月落神情恍惚,眼前这道黝黑的身影渐渐高大起来,如此温暖厚实,如此让人安心,就像十五年前,那个妖风肆虐的夜晚……
“月落,咋办?”归寂张开双臂,阻住尸鬼,同时扭头急道。
“逃!”月落牙缝里艰难的挤出这个字。
“往哪里逃?”归寂急切道。
“方才云溪涧师兄曾说,逃过石桥,便可逃脱鬼阵。”月落冷静道。
“石桥却在何方?”归寂焦急道。
“方才云溪涧师兄逃来的方向。”
“好!”归寂大喝一声,金芒瞬间大盛,周遭尸鬼竟是颇为忌惮,纷纷后退。归寂一把拉过月落,在尸鬼群中夺路而逃。
月落面色凝重,心下尚有一句未完的话语,却是按下未表:“若是逃过石桥便可无事,方才云溪涧师兄却又为何折返?”
归寂拉着月落,在尸鬼群中穿梭。但有尸鬼扑上,便见一阵金芒闪烁,紧接着一道凌厉剑气冲天而起,重重尸鬼硬是被二人杀出一条血路。
月落咬牙驾起遁光,二人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只闻惨嚎迭起,数只尸鬼竟是舍命向遁光撞来。
月落但觉胸口一闷,遁光刹那间碎裂开来。月落、归寂二人从遁光中跌落,周遭尸鬼立刻群起扑上。
“俺方才在遁光中瞧见,石桥就在前方!”归寂揉着屁股,冲月落急切道。
“好!”月落听闻此话,立时信心大涨,单掌一撑归寂肩膀,纵身跃起,双脚连环踢出,正中当前几只尸鬼胸口。尸鬼身形一歪,与随后扑上的尸鬼撞成一团,纷纷滚落在地。
“冰凌坠!”月落手心掐诀,嘴里念念有词,霎时间拳头大的冰雹骤然落下。月落身后数丈方圆被砸得坑坑点点,竟有数尺之深。
如此沉重的冰凌砸在身上,尸鬼竟是不痛不痒,纷纷爬身而起,重又向二人扑来。
月落面色一变,咬牙道:“竟是如此难缠!”
归寂转身背靠尸鬼,沉肩一靠,蓦然间金芒大盛,尸鬼被金芒所阻,一时居然近身不得。
月落单掌一撑归寂肩膀,再次纵身跃起,双脚连环踢出,将身前几只尸鬼踢翻在地。月落回头瞧去,只见归寂展开双臂,牢牢阻住身后尸鬼,不禁心头感动,一把拉过归寂,柔声道:“走!”
月落再次驾起遁光,带着归寂仓惶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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