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崖右臂断缘之下的剑气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竟是大量鲜血奔涌而出。心怡见状,立即奋不顾身的冲上,素手闪电般点出,替孤崖封住右臂血脉。
孤崖冰冷的面庞居然露出一丝罕见的微笑,柔声道:“你,没事便好……”
话音刚落,孤崖眼前一黑,一头倒在心怡怀中,便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不远处,噬血妖姬手捂胸口,但觉体内竟隐隐竟有一股残存剑气翻腾,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顿时脸色惨白、萎靡下来。
裂山老魔看了看支离破碎的炼魂血阵,又瞅了瞅萎靡在地的噬血妖姬,摇头苦笑一声,抱起噬血妖姬转身正欲离去,却闻怀中噬血妖姬奄奄一息道:“宫主有言,此子绝不能留!”
裂山老魔闻言,回头看了看倒在心怡怀中的孤崖,只见其右臂空空如也、面如金纸,裂山咧嘴苦笑道:“斩尽杀绝?”
噬血妖姬此时已然口不能言,只是咬牙拼命点点头。裂山老魔无奈,放下噬血妖姬,转身反手一掌,缓缓推出,空间陡然间压缩,只见虚空中一只巨掌竟然突破维次空间,逼迫而来。
心怡眼见空中巨掌逼来,胸口一闷,呼吸困难,连四周空间都似是压缩起来。
别说心怡现在身中剧毒,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心怡也万难逃过这一掌。心怡低头爱怜的看了看怀中的孤崖,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现下在自己怀中睡得正甜,就如婴孩一般。
“就要死了么?”心怡惨笑一声,喃喃自语道,“也好,炼魂血阵被破,瑶山防线已然无忧,关内无数百姓得保,咱俩就算长眠于此,也还能看着关内百姓悠然度日的笑脸,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裂山老魔收回目光,回头抱起噬血妖姬,头也不回的迈步便走,对场中竟是不屑再看上一眼。因为虚空巨掌已将此地数丈方圆笼罩,掌下的一切都已然失去了生的权利。
心怡怜爱的替孤崖包扎好右臂伤口,缓缓合上双目,一行清泪却是悄然滑落。
蓦然间,但觉一阵耀眼金光闪过,心怡吃惊的睁开双目,却见归寂敦实的身影面冲自己,双腿半屈,两臂画圆,竟将裂山老魔的虚空巨掌,牢牢顶在身后。
金芒疯狂闪烁,丝丝空间裂痕时隐时现。心怡来不及惊呼,却见一道凌厉剑气冲天而起。这股剑气与方才孤崖所用不同。孤崖的剑气霸道绝伦、君临天下,而这股剑气,无影无形、悄无声息,却是凌厉异常。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传来,整个空间竟被劈成了两半,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裂山老魔双肩微微一抖,轻轻放下怀中的噬血妖姬,缓缓转头看向场中,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只见虚空巨掌赫然破碎,缓缓消散开来。
归寂肩膀上,一袭白衣身影俏立其上,缓缓将隐痕神剑还入鞘中。
“那是叶澜的剑!”裂山老魔面沉如水,嘶哑道。
不待月落答话,身后传来“噗通”一声轻响,只见心怡抱着孤崖,一头栽倒在地。
心怡早就身中剧毒,咬牙强忍才强撑至今,此时终于心力不支,搂着怀中孤崖一头栽倒在地,脸上却没有痛苦的表情。
月落见状大惊,忙上前扶住心怡。以月落如今水镜冰清的境界,触手便知心怡体内真气耗尽,毒素失去压制已然开始扩散。
月落心中大急,立刻轻抬皓腕,隐痕神剑在心怡胸口一点,一股纯净的真气缓缓灌入心怡体内。隐痕神剑乃是上古神兵,本有祛邪破煞之用,月落此时以隐痕为媒,将自己的玄冰真气缓缓输入心怡体内。
不想这玄冰真气对蝎尾赤毒竟有奇效,更何况月落和心怡同属水灵根属性,修炼的功法本就相近。心怡体内赤毒隐隐被月落压制,不再肆意扩散。
裂山老魔缓缓逼近前来,喃喃自语道:“这丫头竟以叶澜的神剑为媒,运功疗伤?”
噬血妖姬远远瞧见,岂能不明其中道理,拼尽浑身气力挣扎道:“这些家伙现在虽然不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绝不可留!”
裂山老魔闻言,从回忆中清醒,大手一挥,叹息道:“唉,与其留在这世间受苦,不如让老夫这就送你们一程吧。”
裂山老魔话音刚落,虚空巨掌再次形成,缓缓向众人碾压而来。此时月落替心怡驱毒,正值紧张关头,自是无暇他顾。
“不动如山!”归寂见状高喝一声,纵身挡在二女身前,两臂平举,金芒陡然暴涨,竟将虚空巨掌牢牢架住。
“咦?”裂山老魔轻疑一声,饶有兴趣道,“有趣……”
裂山老魔不动神色,手上暗中加了一成力道,归寂但觉胸口如被重锤撞击一般,一口鲜血忍不住喷涌而出,可身形却是丝毫未退半步!
“老夫我已然用了五成力道!”裂山老魔讶异道,“这小鬼竟然未被碾成碎末?”
裂山老魔言语间,手上暗中又加了一成力道。“咔、咔……”几声闷响传来,归寂身后巨岩莫名爆裂开来,几棵水桶般粗的大树,应声而倒。
归寂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不及擦拭嘴角鲜血,便焦急的回头瞧去。只见月落依旧端坐身后,眉头紧锁,手执隐痕神剑,将体内玄冰真气源源不断向心怡送去,显然是到了紧要关头。
眼见月落无恙,归寂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双目紧盯裂山老魔,露出坚定的神色。
裂山老魔陡见归寂眼神,不禁心头一惊,手上微微一抖。这个眼神,裂山老魔二十五年前,也曾见过……
焚烬天伟岸的身影,须发皆张,当时的裂山老魔正是在这样的眼神逼视下,被打得屁滚尿流。当年的一幕幕,不由自主浮现在裂山老魔的脑海……
裂山老魔面色铁青,不知不觉手上已然用上了八成力道。“咔”一声脆响,归寂但觉胸口一阵剧痛传来,肋骨竟是折了两根。归寂额头冷汗直冒,却仍是咬牙强撑,连哼都未哼出一声,依旧坚毅的盯着裂山老魔。
“像,真像!”裂山老魔不由咂嘴道,“这股子不服输的狠劲儿,太像了!”
“俺不许你过来!”归寂嘶哑道。
裂山老魔闻言回过神儿来,叹气道:“现下看来,老夫的八成力道,已然是你的极限。你还要拼吗?”
“俺拼死也不让你过来!”归寂发狠道。
裂山老魔眼中闪过一抹杀机,狠声道:“倔强的小子,既然这么想死,那老夫就成全了你吧。”
归寂咬牙双腿弯曲,两臂画圆,大喝一声“不动如山!”金芒瞬间大盛。
“嘿嘿,好好的古卷残篇功法,却被你小子使成这般模样,还有脸见人吗?”古怪的声音蓦然间响起。
归寂正在埋头对敌,竟是未意识到声音的古怪,随口道:“那该咋办?”
“外不着相,内不动心。任他狠来任他狂,我自明月照大江。”古怪的声音提醒道,“你且再试试?”
“什么叫内不动心?”归寂闻言一愣,不由得追问道。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红尘景相万千,不过镜中现物,物去镜空,却何来一物?明镜本空,真心不动,这才是古卷残篇的精髓!”古怪的声音继续道,“你十几年来,固守身心,外济人困,内闲己邪,本已达至妙境界,只是尚未有人为你点破这最后的关键罢了。”
归寂闻言气沉丹田,摒除杂念,灵台顿时一片清澈。外不着相,内不动心,不管外界境缘如何,我自守灵台清净……这才是“不动如山”的本质,古卷残篇的精髓。原来“不动如山”不是身不动,而是心不动!
领悟了这一层,归寂周身顿时金光灿烂,气息暴涨,虚空巨掌被金光一阻,竟然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裂山老魔见状,面色陡然一变,沉声道:“前辈是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嘿嘿,我不方便出来。”古怪的声音继续道,“我一现身,你可就吓跑了,不好玩。”
“前辈肯不现身,老夫对这小鬼可就不再留手了。”裂山老魔威吓道。
“好,好,这样才有意思嘛。”古怪的声音反而兴奋道。
裂山老魔面色一沉,不再答话,缓缓一掌平推而出,竟是全力施为。这一掌,不再惊天动地,不再压缩空间,只是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掌,缓缓平推而出。
“小子,当心!”古怪的声音竟然不再言笑,语气郑重道。
归寂此刻灵台清澈,自能看清这一掌的虚实。这掌看似平淡,实则隐含爆炸般的力量。
眼见裂山老魔这一掌缓缓推出,归寂面色凝重,气沉丹田,意守灵台,周身金光大盛。
就在裂山老魔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掌与金光对接的一刹,“轰隆”一声炸响,四周空间陡然碎裂,两人之间的一切竟都湮灭在无尽的虚无。
巨响过后,只见归寂敦实的身影如断了线的风筝,远远飞出,重重撞入群山密林之中。
另一边裂山老魔只隐隐后退半步,便强行止住身形,胸口气血翻腾,手背青筋暴起,不住微微颤抖。
“沙沙”一阵轻响传来,裂山老魔闻声面色陡变,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循声望去,只见归寂从树丛中狼狈爬出,揉着屁股呲牙咧嘴道:“可摔死俺了!”
“嘿嘿,这就对了,‘不动如山’是指心不动,不是让你像木桩一样傻站着,难道等着挨揍么?”古怪的声音指正道。
其实归寂借力摔出,却是巧妙的化解了力道,暗合上乘功夫的真义。而裂山老魔这样强撑硬接,如村夫莽汉好勇斗狠一般,反倒落了下乘。
“遇事圆融、恒顺众生,这是古卷残篇的精义。”古怪声音继续道,“上乘功夫从来都不是对立冲突,而是圆融顺承,如此自能无形间化解对方看似凶猛的力道。心中不存一物,却能海纳百川、虚怀若谷,任何毁谤伤害自能恬然容受。心若不动,朗月悬空,外邪看似凶猛,便如举火焚空,终无可焚也。若是心存芥蒂,对外境任何风吹草动,都耿耿于怀、斤斤计较,那便如春蚕作茧,自取缠绵。故功夫分上、中、下三乘,下乘功夫见招拆招、疲于应对;中乘功夫深明义理,取法自然;上乘功夫,外不着相,内不动心,虚怀若谷,如如不动。”
归寂揉揉屁股,爬起身形,上下打量自身,方才受了裂山老魔全力一掌,除了衣服破烂不堪以外,竟是周身无恙。归寂心中感激,遂“噗通”一声面向密林深处跪倒,磕头道:“多谢前辈指点!”
“嘿嘿,你我本就是有缘之人,孺子可教也。”密林中悠然转出一人,倒八字山羊胡,一脸穷酸相,冲归寂微笑道。
“老贼秃!”归寂忍不住冲口而出道,“这些年来,您老跑哪里去了?”
当年在陈家岭与茶花厉鬼斗法,月落伤重,老贼秃曾以千年灵芝相赠。这份恩德,归寂至今都不曾忘怀。
“啊,这个……这些年来,有一个好心肠的女娃娃香魂无处可安,是故我要苦心种一朵莲花,以代其身……”老贼秃打马虎眼儿道,“这不,俗事缠身,无暇他顾。”
“种莲花却有何难?”归寂闻言奇道,“池塘里大片都是。”
“这朵莲花,并非种在水塘。此地心所感,彼岸莲花开。曾有一个满身过恶的年轻人,他发愿痛改前非,洗心易行。从此他心念不动,唯有一句‘阿弥陀佛’圣号充斥心田,无碍无断,彼岸便开了一朵小花儿。这朵花儿虽然弱小,可这年轻人用自己的真心不断培育。此心越是清净,改过越是彻底,这朵花儿就长得越好。若是心中再起杂念,身行再犯过失,这朵花儿便凋谢枯萎了。”老贼秃面露回忆之色,慨叹道,“不知不觉,已然六年多了……”
归寂不明所以,却是追问道,“六年多啦,那您这花儿可有种好?”
“快啦……”老贼秃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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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山老魔看清来人,面色变得凝重,咬牙沉声道:“无心和尚,您是得道高僧,难道要以大欺小不成?”
“嘿嘿,对付你,无需我亲自出手,你旁边乖乖瞧着便是。”无心和尚笑道。
“老贼秃,方才可是您老指点俺?”归寂上前俯身磕头,诚恳道。
“小友不必多礼。”无心和尚点点头扶起归寂,接着道,“要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对手,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我们自身的过恶。我辈身为凡流,过恶猬集,下等功夫从事相上改,强制于外,其难百倍。且病根终在,难免东灭西生,非究竟廓然之道。中等功夫未禁其事,先明其理。此理既明,过将自止。如此自能顺理而为,毫不牵强。上等功夫却是深入内心本源,过有千端,惟心所造,吾心不动,过安从生?但当一心为善,正念现前,邪念自然污染不上。如太阳当空,魍魉潜消,此精一之真传也。过由心造,亦由心改,如斩毒树,直断其根。奚必枝枝而伐,叶叶而摘?这才是最上乘的功夫!所以若论功夫高下,对治自身的过恶,大抵最上者治心,当下清净,才动即觉,觉之即无。苟未能然,须明理以遣之。又未能然,须随事以禁之。以上事而兼行下功,未为失策;执下而昧上,则拙矣。我辈修士,自称修行问道。你可知,何为修行?何为问道?”
归寂茫然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修行……俺爷爷说东西坏了便修。我们之所以修行,就是说我们的行为不好,所以要修正……”
“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无心和尚放声大笑道,“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修行的真义是指修正自己错误的行为,这行为又分身、语、意三种,不得不修啊。我辈修士,自命不凡者甚多,没想到只有小兄弟你,明白这修行的真义!”
归寂挠挠头,不明所以,心中暗道:“俺说东西坏了要修,如此简单的道理人人都知。为啥值得夸赞?”
“那你可知,何为问道?”无心和尚继续问道。
“忘了就要问呗。”归寂挠挠头,理所当然开口道,“道,就是天地间自然的道理,万事万物本来的规律。问道,就是说我们把天地间本来的道理给忘了,所以才要下功夫追问。”
“哈哈哈,小兄弟,你果然和佛有缘。”无心和尚闻言兴奋道,“这天地间自然的道理,本来再简单不过,可我们怎会把本来的道理给忘了呢?如今却还要下功夫苦苦追问?”
“这……”归寂回忆道,“俺爷爷说,俺们凡夫双眼都蒙上了一层黑布,就啥都看不见了。若将黑布取下,真相自然现前。”
“不错!”无心和尚闻言眼睛一亮,赞赏道,“这便如宝镜蒙尘,镜子本来能照万物,可如今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不是宝镜不照,而是被灰尘遮盖之故。这能照的本质却是未有丝毫改变,宝镜却是何辜?佛祖说,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我们所有人,本来和佛无二无别,如今区别却在哪里?”
归寂茫然摇了摇头,实言道:“俺不知道。”
“佛祖说,一切众生本来成佛。我们和佛本质上无二无别,就好比眼睛本能见光,宝镜本来能照。可我们现在却失去了佛的智慧德能,眼看不见,镜不能照,这却是为何?”无心和尚问道。
“因为我们双眼被一层黑布蒙上,宝镜被厚厚的尘土覆盖?”归寂脱口而出道。
“孺子可教也,我们的眼睛本来能看却被黑布蒙上,宝镜本来能照却被尘土覆盖,我们本来是佛如今却已忘记,不能恢复我们本有的智慧德能。这皆是因为我们内心贪、嗔、痴、慢,我们自私自利,我们贪求名闻利养,我们执着五欲六尘,这些东西就是我们眼前的黑布,宝镜上的厚尘!”无心和尚微微一顿,郑重道,“所以我们才要修行,才要问道,为的就是将黑布取下,将厚尘洗去。自私自利放下一分,如来本性便恢复一分,本有的智慧德能便流露一分。自私自利断得干干净净,内心不再有一丝一毫的贪、嗔、痴、慢,我们就彻底恢复本来的面目,我们本来是佛啊……”
“原来修行问道,是为了将眼前的黑布取下,将宝镜上的厚尘洗去,对治我们凡夫内心的自私!”归寂恍然大悟道。
“不错!古圣先贤曾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这明德便是我们本有的佛性。为何明德前面还要再加一个‘明’字呢?可见现在这明德的状态是不明。所以大学之道,是为了让我们现在不明的佛性复明。这样才能恢复我们本有的真智,而这恢复的办法,便是大学之道,格物致知。格除物欲,放下自私自利,方能恢复我们本有的佛性,恢复真正的智慧。现在的读书人,大多都搞错了。且看现在世间一座座高等学府之内,欲海沉浮,挣扎一生,空忙一世,苦不堪言……”无心和尚仰天哀叹,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油然而生。
“大学之道,格物致知,格除物欲,放下自私自利,才能恢复真智。”归寂听闻此处,受无心和尚一丝悲天悯人情怀的感染,喃喃道,“世人辛苦一世,挣扎一生,却是苦多乐少,何其的可怜。我们格物致知,才有能力救拔这些苦难众生。那如何格除物欲?如何才能放下自私自利?”
“这可不易。”无心和尚缓缓道,“成佛虽是我们的终极目标,可现下仍在凡夫地,还是得脚踏实地从头干起,老老实实从改过迁善开始,否则学佛永远是空中楼阁,得不到真实的受用。今欲获福而远祸,未论行善,先须改过。改过要发勇心,人不改过,多是因循退缩。吾须奋然振作,不用迟疑,不烦等待。小者如芒刺在肉,速与抉剔;大者如毒蛇啮指,速与斩除,无丝毫凝滞。此风雷之所以为益也。古卷残篇上改过之法,乃上乘功夫,其中确有一招。小兄弟你上根利智,这招‘风雷鬼斩’我如今便传授予你。”
归寂闻言眉头一皱,竟是不见丝毫喜色,为难道:“老贼秃,俺不是什么上根利智之人,大家都说俺笨。而且俺是落日峰弟子,师傅师娘待俺不薄。俺不能另投师门,改拜他人为师,对不起师傅。”
“好,好,好!”无心和尚闻言却是连赞几个好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敬重尊长,孝心笃厚,晚世所稀。这,就是上根利智!内心纯厚之人,这‘风雷鬼斩’最是适合不过。你放心,古卷残篇、《了凡四训》这些真知灼见皆是古圣先贤所留,转述的是天地间本来的道理,并非凭空而造。你且心中敬拜古圣先贤为师即可,不必入我门下。”
“无心和尚!”裂山老魔旁观良久,忍不住开口道,“您乃佛门高僧,如今儒、释、道三家之学共化天下,这小子明明是玄清弟子,并非您大悲古寺门下,您为何教他?”
“天下大道至简,殊途同归。阎浮提孔老夫子若是生于天竺,便称为佛菩萨;释迦摩尼佛若是生于中土,便称作圣人。教学手段虽异,发心却是无别。佛法乃至真至正至邃至圆之法,故圆人说法,无法不圆。但能放下自私自利,明心见性,恢复本有的佛性,天下哪一法不是佛法,哪一行不是佛行?”无心和尚微笑反问道。
“圣僧,你既要传授上乘功夫,我暂且回避。”裂山老魔闻言无奈道。
“不必!”无心和尚毫不犹豫道,“既是上乘功夫,皆是济世之学,受益之人自是越多越好。”
裂山老魔闻言,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片刻后躬身一礼道,“受教了。”
无心和尚将归寂叫至近前,开始耐心讲解这招“风雷鬼斩”的精义。
“老贼秃,俺不是风属性和雷属性灵根,怕是学不了这个。”归寂挠挠头,实言道。
“无妨。这‘风雷’是《易经》里面的卦,取它的现象,风吹雷动,春天万物生长,所以它有益,称为‘风雷益’。此处取当机立断,勇猛改过之意。”无心和尚缓缓讲解道,“鬼道以贪为因,贪心感召恶鬼道,受作鬼的果报。世间虽有六道轮回,可世人常讲人死后作鬼,实乃事实。且看世人是否贪心便知。如果多数人贪心,那么多数人死后便堕鬼道。贪、嗔、痴、慢,自私自利,名闻利养,若追究其根,总结起来,都归于一个‘贪’字。这‘风雷鬼斩’,便是当机立断,摒除杂念,将内心的贪邪迅猛斩除,将作鬼的业因断得干干净净。从根本处下手,如斩毒树,直断其根。不必枝枝而伐,叶叶而摘。从心源隐微处着手,内心贪念断的越是彻底,这风雷鬼斩的威力就越大。将来练至极处,慧风扫荡障云尽,心月孤圆朗中天,便圆满了……”
归寂静听良久,将无心和尚讲述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印在心里。
“你‘鬼斩’的功底其实已然异常深厚,只不过是无人替你点破罢了。”无心和尚点头微笑道,“你且出刀试试。”
归寂微微点头,缓缓拔出腰间奇重无比的祖传柴刀。无心和尚瞧见这柄锈迹斑斑的柴刀,不禁眼前一亮,转身冲裂山老魔道:“裂山老友,想必你也应该识得此刀?”
“血河魔刀!”裂山老魔面色凝重,喘着粗气道。
“此刀杀戮太重,这才有了血河之称。当年东海魔蛟便是死在此刀之下。”无心和尚慨叹道,“可魔并不在刀上,而是在人心中。小兄弟,你如今用这柄血河魔刀施展风雷鬼斩,最是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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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和尚话音刚落,一片血光蓦然间铺天盖地而来。
“堂堂上古老魔,怎被区区一个小鬼缠住?”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随后血光闪烁,现出三道人影。当先之人,倒提方天画戟。身后两人,一人手握生死断魂刀,一人掌托七巧夺命梭。
“你们来此作甚?”裂山老魔头也不回,不待看清来人,便冷冷道。
“裂山老魔那么大的名头,怎会守不住这炼魂血阵?”托天王上前一步,刻薄道。
“不过倒也无妨,我们幽冥十殿已到其三。”斩魂王却是摆手阴笑道。
“单凭此地炼魂血阵的残余魂力,便足够我等突破瑶山防线!”断命王傲然道。
裂山老魔回头看了无心和尚一眼,冲三位幽冥殿下冷笑一声,不屑道:“真是痴心妄想,白费功夫!”
三位殿下闻言也忍不住看向无心和尚,只见无心和尚端坐一旁,如老僧入定,对这边一系列变故恍若未见。
无心和尚的名号虽然如雷贯耳,不过现下其人身在眼前,这三位幽冥殿下瞪着六只大眼,竟是无人相识。
斩魂王冷笑一声,尖声道:“莫要耽搁功夫,炼魂血阵的残余魂力维持不了多久,尽快突破瑶山防线才是大事!”
“好!”托天王、断命王异口同声附和道。众殿下对无心和尚竟是不闻不问,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斩魂王将生死断魂刀负于后背,双掌结印,掐诀念咒,“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只见地面泥土松动,沙土四扬,一只巨大尸鬼缓缓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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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声轻哼,心怡悠悠醒转,体内蝎尾剧毒已然被月落用毕生真气强行压住。
此时月落早已是香汗淋漓,眼见心怡醒转,心知已无大碍,心头一松,眼前不禁一阵昏眩,险些坐立不稳。月落单掌支地,撑住身形,却惊觉身后异动,忍不住回头瞧去。这一瞧,却是吓得花容失色,只见一只巨鬼,足有城门之高,浑身散发着腐臭,正向自己缓缓爬来。
月落心知,即便一只普通尸鬼,自己凝炼期初期的法术也无法轻易伤之,更何况眼前这只巨鬼,岂是易与?
月落一咬银牙,手执隐痕神剑正欲起身,却惊觉丹田竟是空空如也,一丝真气也无。月落头晕体乏,后力不济,重又跌倒在地,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惨笑。
“快点解决了这些小鬼。”斩魂王捏指掐诀,暗提真气,不耐道。
“嗷!”巨鬼咆哮一声,单掌抡起,便向月落等人拍去。
此时,心怡刚刚醒转,动弹不得;孤崖依旧昏迷,神志未复。月落单手拄剑,朱唇紧咬,强自撑起身形,一双妙目紧紧盯着巨鬼,显然是作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此时,归寂灵台清澈,万缘放下,从内心隐微处慢慢洗涤,心源一尘不起,脑海一念不生,缓缓将血河魔刀举起。
巨鬼对这小豆子般的归寂,恍若未见一般,腐臭巨掌直接拍下,将方圆数丈都笼罩在内。
“感知期中期!”斩魂王瞪视着归寂,瞳孔微微收缩,嘶声道,“找死么?”
“风雷鬼斩!”归寂口中淡淡道,手中血河魔刀缓缓劈下。
无声无息间,四周空间陡然凝固。已爬至月落身前的巨鬼身形嘎然而止,身躯微微一颤,陡然裂成两截,切缘光滑整齐,竟无丝毫阻滞。
“怎么可能?!”斩魂王见状骇道,“连一丝刀风也无,那一斩却是如何劈出?”
托天王瞪大了双眼,忍不住惊恐道,“他那柄钝刀,无有刀刃,怎能劈出如此凌厉的斩击?”
“嗷!”一声哀嚎冲天而起,早被劈成两半的巨鬼,这时才想起发出一声无助的哀鸣。
裂山老魔面色凝重,沉声道:“那一斩已然突破维次空间,你们是看不见的……”
“定是那柄钝刀古怪,大家小心!”断命王猜测道,对裂山老魔的提醒竟未放在心上。
“联手!”托天王怒吼一声,一抖手中方天画戟,纵身而上,身形瞬间幻化出三道残影,向归寂掠去。
斩魂王、断命王见巨鬼被斩,炼魂血阵残余魂力已然不多,不由得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厉啸一声,纵身而上。
斩魂王手舞生死断魂刀,断命王手持七巧夺命梭,紧随托天王之后,飞身向归寂掠去。
“风雷鬼斩!”低沉的声音,仿若来自远古一般,蓦然回向在三位幽冥殿下的耳畔。
只见归寂双臂高举,血河魔刀缓缓劈下。没有风雷轰响,没有凌厉刀风,一切都看似那么平淡,那么无奇。
然而,这平淡无奇的一刀斩下,托天王心头没来由的警兆突起,尚未及闪避,手中方天画戟竟蓦然断成两截。托天王心头大骇,未及反应,胸口便如遭重击一般,连灵魂都仿若被劈成两截。
这一刀,根本无法躲闪!
托天王只觉嗓口一甜,一口鲜血喷出,顿时萎靡在地,斜眼瞧去,只见身后斩魂王、断命王竟也血染衣襟,倒在血泊之中,面色惨白。
一刀之威,竟然如斯!
裂山老魔眼见三位殿下被一刀重创,面色凝重,迟疑的转头看向无心和尚。
无心和尚睁开双目,向裂山老魔淡淡道:“你若有意,尽管放手施为,我不会出手。”
裂山老魔苦笑一声,却是未有出手。
无心和尚转身看向归寂,微笑道:“你留手了?”
“古卷残篇上说,先人不善,不识道德,无有语者,殊无怪也。”归寂点点头,看着萎靡在地的幽冥殿下,憨厚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为非作歹,只因没有受过圣贤教化,这才迷惑颠倒,造作罪业。他们若是失去人身,不知何时才能复得。我一刀落下容易,可他们却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了。唉,业因果报,终也难逃,都是可怜之人……”
“好小子!”无心和尚闻言双目精光一闪,赞叹道,“不愧是有缘之人,恁的了得!”
裂山老魔闻言面色数变,嘴唇颤动却是未有言语,只是弯腰上下打量着归寂,像是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玄清弟子。
半晌过后,裂山老魔苦笑一声,大手一挥,地上血光乍起,斩魂王等三位殿下的身影瞬间便消失在血幕之中。
裂山老魔沉声不语,弯腰抱起奄奄一息的噬血妖姬,默默冲无心和尚躬身一礼,伸手一指身边树下,二话不说,默然远去。
归寂挠挠头,看着树下不明所以,却闻月落怀中的心怡艰难开口道:“那里是炼魂血阵的阵眼所在,若不彻底捣毁阵眼,终有卷土重来的可能。这里地处顾大人瑶山防线之侧,始终是个隐患。”
“原来这里竟是阵眼所在。”月落不由唏嘘道。
“炼魂血阵,天眼观之不见,若非方才裂山指引,我也无法轻易找到。”心怡垂目轻叹道。
归寂闻言再无犹豫,上前两步,一摸腰间血河魔刀,手起刀落。
“咔咔”几声轻响传来,残余魂力终于散尽,炼魂阵眼被毁。神州以北,瑶山防线之危彻底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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