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忆寒走进左边房间，看见陆清辰正站在凳子上，扯平屋顶的油纸。
他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明明是在乡下，却丝毫不见粗糙气息。
林忆寒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气质。
陆清辰察觉到她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继续忙活。
那眼神里带着几分疏离，仿佛在提醒她不要过分关注。
林忆寒轻咳一声，开始撒草木灰。屋里太潮，灰尘沉得很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气息。
“赫志远的叔叔是省里书记。”陆清辰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林忆寒一愣，不明白他为何说这个。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草木灰撒了一地。
“他迟早会离开这个地方，某些心思最好不要有。”陆清辰皱眉道，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林忆寒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想笑。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那种想攀高枝的村姑。
“多谢提醒，我一个乡下姑娘，哪敢高攀。”她故意这么说，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陆清辰挑眉：“你读过书？”他似乎对林忆寒的措辞有些意外。
“堂哥教过一些。”林忆寒随口应道，并不想多解释。
正说着，帘子被掀开，钱妍妍和孙雨雨走了进来。钱妍妍手里端着个搪瓷碗，里面冒着热气。
“清辰，给你送...”
钱妍妍话没说完，看见林忆寒就变了脸色，“你怎么在这？”她的语气里满是敌意。
林忆寒懒得理会，提着桶就往外走。
身后传来钱妍妍尖锐的声音：“来这儿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陆清辰淡淡道：“她是专门过来搭把手的，你要是不高兴，可以回去。”
钱妍妍没想到陆清辰会这么说，气得转身就走，搪瓷碗里的热汤洒了一地。
孙雨雨连忙解释：“妍妍性子直，清辰别生气。”
“无所谓。”陆清辰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孙雨雨咬了咬唇，陆清辰就是这样，即便被家里发配到乡下，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她偷偷看了眼陆清辰的侧脸，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夕阳西下，村口的老槐树下，钱妍妍打着雨伞烦躁地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不耐。
她时不时抬头望向远处的小路，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一旁的孙雨雨说道：“你这是在等谁？”
“还能是谁？”
钱妍妍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那个林忆寒，真是越看越让人不舒服。”
“就因为今天的事？”孙雨雨抬眼看向她。
“不光是今天。”钱妍妍冷笑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你没发现吗？她之前一直在接近清辰，现在又开始和赫志远套近乎。要不是我们今天及时出现，谁知道她还想做什么。”
孙雨雨手中的树叶停顿了一下，“这个......”她迟疑着开口，“应该不至于吧。”
“你太天真了。”钱妍妍的声音里带着讥讽，“这种乡下人，为了往上爬什么事做不出来？你看看陆清辰和赫志远，随便攀上一个，那前途都比在这穷乡僻壤强得多。”
孙雨雨沉默了片刻，确实，自从来到这个村子，她也看到了不少为了蝇头小利就翻脸的事。
“谁要跟你说什么农村人朴实无华，那简直就是放屁。”
钱妍妍继续说，语气愈发激动，“我们在这待了一年多，这些人什么德性还不清楚吗？”
“行了行了。”
孙雨雨直起身子，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今天的事就这样过去吧。不过你以后也要注意点，别太冲动，让人落下口实。”
“怕什么？”钱妍妍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我听说我们很快就要回城了。就算把她脸抓花了生意搞黄了，她能把我怎么样？”
孙雨雨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她总觉得，钱妍妍这样的性子迟早要吃亏。
与此同时，林家的院子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炊烟袅袅升起，厨房里传来阵阵饭菜香。林母正在灶台前忙碌，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今天林父特意让她掌勺，要摆一桌丰盛的饭菜。
八菜一汤，有鱼有肉，香气四溢。案板上还放着几个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林奶奶站在厨房门口，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不满。
她的目光在桌上的菜肴间扫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要不是今天有客人在，她早就开骂了。
可到了开饭时候，她还是没忍住。
只见她端着一碗白米饭，倒了点开水，撒了点盐，蜷缩在屋子边上默默扒拉着饭菜。
这一举动，让满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
林父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林母的手微微发抖，就连一向沉默的林忆霜都握紧了拳头。
“妈，您这是......”林父强压着火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林奶奶冷笑一声，苍老的声音里带着讥讽，“我平时不就是这么吃的吗？突然吃好的，我这老胃受不了。”
这话说得，连来吃饭的知青们都尴尬得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
林忆寒见状，连忙上前，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奶奶是想吃肉了吧？明天我去借钱买。”
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这段时间妈病了，家里确实拮据。今天要不是为了招待客人特意借钱，我们也吃不上这么好。”
一群下乡青年赶紧摇头，说不用这么客气，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尴尬了。
林奶奶没想到林忆寒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说成了不知好歹的老太太，气得双手都在哆嗦，却说不出话来。她的手紧紧攥着碗，指节发白。
“其实今天这顿饭，也是为了感谢各位一直支持我们家的生意。”
林忆寒继续说道，声音温柔，“家里人口多，又要买药，全靠各位照顾才能勉强度日。”
知青们这才恍然大悟，看向林奶奶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责备。屋子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一顿饭吃得并不愉快。饭桌上的交谈声断断续续，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敏感话题。
等客人走后，林奶奶回了屋子，看着堂屋里的林爷爷，林母再也忍不住了。她的情绪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脸上的表情扭曲着。
“爸！”
她对着林爷爷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哪顿没把您二老伺候好？就连您老人家偷米我都没说什么，现在倒好，妈竟然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说！”
林父站在院子里，脸色阴晴不定。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一道无声的叹息。
林母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说着说着声音也哽咽了。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那些压抑多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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