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秋莲端着药水泡了会儿脚，又提着一桶热水去了后院猪圈。
她将齐腰的长发盘起，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的身躯。
望着飘散的水雾，她暗自思量着明日得将头发剪短些，这般长度在山里实在不便。
院子里，父子俩正忙着将两个大竹筐稳稳地绑在鸡公车上。
一个筐里装满了玉兰雪骨朵和厚朴皮，上面还整整齐齐地码着活络藤。
另一个则塞满了青香蕨、青蒿、鸡屎藤和云雾草，堆得几乎要溢出来。
“老幺，这些剩下的只能放麻袋里了。”林父指着地上堆着的药材道。
“不成，老汉。”
林守平摇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先晾在这儿吧，明早再做打算。”
夜色渐深，刘秋莲已经躺在床上。
听见林守平端水进来的声响，她迷迷糊糊地道：“眼皮都要粘住了，撑不住了。”
林守平打着哈欠，将双脚泡在温热的药水中。
没一会儿，疲惫便占据了上风，他倒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
鸡鸣声未落，林母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
她将煮好的饭菜装进食盒，又准备了些干粮。
走到西厢房外，她提高声音喊道：“冬梅、秋莲、老幺，起来吃饭了！”
刘秋莲恍惚间听见喊声，一时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隔壁传来张冬梅的应声，她才猛然清醒。
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她不禁感慨年轻真好，睡五个多小时都嫌不够。
想想前世那些失眠的日子，真是天壤之别。
她轻轻推了推还在熟睡的林守平：“该起来吃饭了。”
“才睡着没多久。”林守平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你再不起，我就去找三哥送我们，让你去砍树。”刘秋莲故意说道。
“随你找谁，我要睡！”林守平把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的。
“那行，我这就去和妈说。”刘秋莲作势要下床。
“起来了起来了！”
林守平一骨碌坐起身，满脸怨气地看着她，“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你多少。”
“这可不是欠得多。”刘秋莲笑着说，“你还说下辈子要好好补偿我呢。”
“说得跟真的似的。”
林守平打了个寒颤，推着她往外走，“这辈子就补偿你，不用等下辈子了。”
灶房里，热腾腾的洋芋箜饭和酸菜苕粉汤已经摆上了桌。
林母又端出一盘虎皮海椒，香气四溢：“快吃吧，我去装甜黍和黄鳝。”
刘秋莲夹起一根海椒，蘸了些豆油咬了一口。微微的辣味刺激着味蕾，让她胃口大开。
倒是林守平被辣得直打嗝，连着扒了好几口饭才缓过劲来。
吃完饭，他们开始收拾要带的东西。鸡屎藤装了整整一麻袋，云雾草将背篼塞得满满当当。
再加上黄鳝和甜黍，还剩下一堆青蒿没有装完。
刘秋莲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鸡公车，估摸着至少有四百斤重：
“剩下的青蒿就留在家里吧。”
林守平求之不得，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装好东西后，林守平试着推了推鸡公车：“上坡的时候帮我拉一把就成。”
刘秋莲点头应下，正要回屋拿东西，林守平突然压低声音道：
“差点忘了，爷昨晚又给了些白术让我卖。”
“卖了记得还给爷爷。”
“我和他说了，咱们不缺钱。”林守平低声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暖意。
回到屋里，刘秋莲拿出两根布带给林守平缠在手上，以防推车时手上起泡。
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她心里一暖，替他仔细地缠好每一处。
“手心这儿要多缠几圈。”她一边缠着布条，一边叮嘱，“山路不好走，别把手磨破了。”
林守平任由她摆弄，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忙碌的样子。
“行了。”刘秋莲拍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这下差不多了。”
月色朦胧，夜风徐徐。
刘秋莲走在前头，手电筒的光束在深夜的小路上摇曳，照亮着脚下崎岖不平的泥土路。
她不时回头看看走在后面推着鸡公车的林守平，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张冬梅跟在一旁，轻声安慰道：“莲儿，别担心，老幺力气大着呢。你看他推得多稳。”
“嗯。”
刘秋莲点点头，眉头却没有舒展，“就是这车上东西太重了些。”她摸了摸车上的货物，“这得有四五百斤吧。”
林守平听见她们的对话，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嫂嫂，媳妇儿放心，我有分寸。不过等会儿下坡的时候，得麻烦你们帮我扶着点。”
夜风带着田野里特有的泥土芬芳，混合着稻草的清香。
林守平感觉肩上的布带勒得生疼，但他紧抿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张冬梅背着的背篼里装着几捆青菜，走得也有些吃力。
她停下来歇了口气，说道：“老幺，要不咱们歇会儿？”
林守平摇摇头：“不用，趁着夜色凉快，多走一会儿。等天亮了，这路上就不好走了。”
刘秋莲握紧了手电筒，光柱在前方的小路上跳动。
她记得小时候老汉妈常说，夜路走多了容易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可现在，为了生计，也只能摸黑赶路了。
走到桥头的坡道时，刘秋莲和张冬梅赶紧放下背篼，一前一后地挡在车前。
坡度虽然不算太陡，但车上的重量压着，稍有不慎就可能失控。
“慢点来。”张冬梅回头叮嘱，“别着急。”
林守平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车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手臂上。
他能感觉到手臂的肌肉在不停地颤抖，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
木制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刘秋莲的手电筒光在地面上晃动，照出一片片不规则的影子。张冬梅紧张地扶着车帮，生怕一个不小心，车子就会往后滑。
“还有一段就到底了。”刘秋莲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鼓励。
终于过了石桥，林守平一屁股坐在车辕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低头看了看缠着布条的手掌，皮肤已经被勒出了深深的红痕，有几处甚至有些破皮。
刘秋莲连忙递来竹筒水壶：“快喝点水。”
林守平接过水壶时，手还在微微发抖。他仰头灌了几大口，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
水从嘴角溢出来，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
“第一次推这么重的车，真够呛的。”张冬梅叹了口气，“咱们是不是装太多了？”
林守平擦了擦嘴角，笑道：
“没事，总要有第一次。以后多练练，力气就上来了。再说了，这不是有嫂嫂和媳妇儿帮忙吗？”
“要不...”
刘秋莲犹豫了一下，“我们找拖拉机吧？我记得永丰村那边经常有拖拉机去街上。”
“也行。”
林守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着酸痛的肩膀，“不过得先走到柏油路那边。这泥巴路，拖拉机也过不来。”
月光下，三个人的影子在乡间小路上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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