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
“钱姐，我看你刚才搬货的时候手上划破了。”钱婷婷从兜里掏出一管药膏，小声说道，“我带了点跌打损伤的药，虽然只剩一半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钱萍丽站在柜台后面愣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道细小的伤痕几乎看不见，本想说不用。可就在这时，后腰处被衣服磨得生疼的皮肤让她犹豫了。
“谢谢。”她接过那管还剩大半的灰色铝皮药膏，眼神中闪过一丝温和。
找了个借口离开柜台，钱萍丽躲在储物间里飞快地掀开衣服，将药膏涂在了后腰被磨破的地方。清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回到柜台时，她看钱婷婷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
供销社的钟声准时敲响，宣告着下班时间的到来。职工们陆续涌向吴主任综合处，准备领取端午节礼。
“哎哟，今年可真是太阔气了！”戴静捧着装得满满当当的纸袋子，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毛巾、杨三记糕点、杏仁、咸鸭蛋、盐花生，样样都不少呢！”
“是啊是啊，”刘玉珍附和道，“我妹妹在纺织厂，就发了两个粽子！咱们供销社就是不一样。”
综合处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节礼。突然，刘玉珍像是想起什么，朝着角落里正在整理货架的夏林云喊道：“小夏，你那份还在吴主任综合处呢，赶紧去拿吧！”
夏林云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不确定地问：“有我的份吗？”
“吴主任专门帮你向市商贸处递了申请，快去领吧！”刘玉珍笑着说，“咱们吴主任最会照顾人了。”
欢快的气氛中，钱婷婷站在人群边缘，手上空空如也。她低着头，试图让自己的存在感再低一些。
“给。”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钱婷婷抬头，看到钱萍丽正把一盒咸鸭蛋递到自己面前。
“钱姐...”钱婷婷的声音有些发颤。
“拿着吧。”钱萍丽轻声说，“你这孩子平时也挺懂事的。”
“谢谢钱姐！”钱婷婷脆生生地道谢，眼睛亮晶晶的。
就在这时，刘玉珍尖锐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呵，小钱可真会巴结人，送个药膏就换来一盒值一块多的咸鸭蛋，占大便宜了！”
空气瞬间凝固。
钱婷婷握着盒子，脸上却挂着毫不示弱的笑容：“是钱姐善良，看我可怜才给我的。刘姐要是嫌我巴结人，不如也给我一份糕点，以后我也得好好讨好你。”
“你这死丫头，脸皮真够厚的！”刘玉珍气得脸都红了，作势就要冲过来。
钱萍丽及时拦在两人中间：“有完没完？何必跟个丫头片子置气。”
刘玉珍还要说什么，但看到钱婷婷那张脸蛋，又想起这丫头确实是个临时工，火气反倒消了大半：“哼，懒得理你！”
钱婷婷抱着糕点盒子，转身准备离开。
“钱婷婷同学！钱婷婷同学！”
一个焦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钱婷婷回头，看见一个跑得满头是汗的中年男人正朝这边跑来。
“你可算找到了！”中年男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特意来你这儿看看，他们说你请假了，又打听到你在这里...”
钱婷婷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脸，这不是前几天在饭店买她洗衣粉的人吗？
“唐主任？”吴主任从综合处里走出来，惊讶地打招呼，“您怎么来了？”
“老吴啊，”被称作唐主任的男人笑着点点头，“我是来找这位小钱同志的。那天她给我的那个洗衣粉...”
话说到一半，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赶紧打住：“小钱同志，我们边走边聊？”
钱婷婷疑惑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唐主任已经示意她跟上。
看着钱婷婷跟着河滨东方化学厂的研发部主任渐渐走远，供销社的职工们面面相觑。
沉默了半晌，戴静忍不住小声说：“这个代班的小姑娘，好像不简单啊。”
“可不是嘛，”刘玉珍若有所思地说，“平时看着就鬼灵精的，没想到还认识唐主任这样的大人物。”
第二天一早，钱婷婷来到供销社。刚走进综合处，刘玉珍就笑眯眯地凑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搪瓷碗。
“小钱来啦？来来来，吃馒头。”刘玉珍热情地招呼着，“刚出锅的，可香了。”
钱婷婷礼貌地后退半步，“谢谢刘姐，我吃过了。”
“哎呀别客气，跟姐还这么生分。”刘玉珍硬是把馒头塞给她，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对了小钱，昨天唐主任找你啥事啊？”
钱婷婷低头整理着柜台上的货物，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个...我不能说。”
刘玉珍眼睛一亮，立马会意。她凑得更近了，声音压得极低，“懂懂懂！来，跟我学手艺吧，我让吴主任把你调我这边来。”
正说着，一道冷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刘玉珍，大清早不做事，在这嚼舌根？”
钱组长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刀子般锋利。刘玉珍吓得一个激灵，讪讪地溜了。
钱婷婷继续低头理货，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这唐主任的名头，果然好用。虽然昨天来问洗衣粉配方的唐主任，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但这个误会，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下班后，她带着两个不情不愿的弟弟来到梁永琴家的大杂院。
院子里人声嘈杂，几个男人光着膀子在打牌，妇女们则聚在一起嗑瓜子闲聊。忽然，“哗啦”一声，一盆脏水差点泼到钱婷婷脚上。
钱老五立刻挡在姐姐面前，瞪着那个倒水的壮汉，“你瞎啊！”
壮汉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汗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小妹妹，来找谁啊？”
钱婷婷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钱老六已经一把拉住了蠢蠢欲动的钱老五，“姐，咱们快走吧。”
梁永琴家在二楼最里面，经过狭窄的楼梯时，三人不得不贴着墙壁侧身而行。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的味道，咸菜、酱油、煤油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呛得人直皱眉。
“咚咚咚。”钱婷婷轻轻敲响房门。
“大哥好，我是来找梁永琴的，她娘家侄女。”她柔声细语地说道，话语中带着几分讨巧的意味。
肌肉男撇了撇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在他脸上浮现。他抬手敲了敲手中的搪瓷脸盆，“哐哐哐”的声音在狭小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姐！你娘家侄女来了！”他扯着嗓子喊道，刻意在“娘家侄女”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钱婷婷心底暗笑，面上却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没想到是大舅啊！瞧我这眼神，连亲舅舅都没认出来。”她眨着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神经病，谁是你舅！”肌肉男嗤笑一声，转身就要进屋。
钱婷婷不慌不忙地说：“我是梁姨家的闺女，您不就是我舅舅吗？”她歪着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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