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今天的咸菜里多了几个咸鸭蛋，是钱婷婷从供销社那儿带回来的端午节福利。油亮的蛋黄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这太湖咸鸭蛋就是香！”老六钱宁康吃得满嘴流油，一边说，一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咸鸭蛋。
这边钱家人其乐融融，那边河滨东方化学厂的厂长综合处却是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烟味，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一个搪瓷厂搬运工，居然要研究员助理的位置？简直痴人说梦！”厂长气得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跟着晃动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领口的扣子都要崩开了。
唐主任站在一旁，不停地用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可人家就是这个条件，不给这个职位就不给配方......”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像是被厂长的怒气压得喘不过气。
“荒唐！”厂长怒吼，声音在综合处里回荡，“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能做什么研究助理？让他去车间干活还差不多！”他猛地站起来，踱着步子来回走动。
唐主任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厂长，这配方对咱们厂确实很重要......”
“重要？”厂长冷笑一声，“就算再重要，也不能让一个没文化的人来当研究助理！这成何体统？”
第二天一早，供销社晨会上的气氛格外凝重。会议室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吴主任脸上挂彩，右眼眶青紫一片，显然是跟妻子大战了一场。他把气撒在下属身上，刘玉珍和戴静被训得抬不起头，像两只霜打的茄子。
钱婷婷坐在角落里，神色淡然。她知道吴主任这是在演给大家看，为的是掩饰自己在家里的窝囊。
钱姐请假不在，日用品柜台的活计都落在她身上。钱婷婷倒也不在意，反正这些活计她早就轻车熟路。
等到中午，她躲在僻静处狼吞虎咽地吃着从小仓库拿的肉包子。包子是早上刚出笼的，还带着一丝温度。
太着急了，一个没留神被噎住，她拍着胸口，直到脸都涨红了才缓过气来。水杯里的水都洒在了衣襟上，留下几块暗色的水渍。
吃饱喝足，她掏出账本算了算，暖水瓶的尾款还差不少。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下班后钱婷婷提着暖瓶去了徐广成家。出来后她的脚步显得格外轻快。这趟生意要是做完，她的第一桶金就算是成了。想到代购群里返利的那些暖瓶，钱婷婷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这些货不能在本地卖。”她喃喃自语，思绪在脑海中盘旋，“要攒够了本钱，去外地跑一趟才是正经。”
回到家，钱婷婷开始准备今天的重头戏——糖醋排骨。这是她特意从猪肉福那里买来的好货，用代购群里的钱换来的。虽然只买了一扇排骨，但也算是给家里改善伙食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排骨切块，每一刀都格外认真。锅里的油开始滋滋作响，排骨下锅的那一刻，扑鼻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厨房。
钱婷婷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翻滚的红褐色汤汁，眼神有些恍惚。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样的香味了。
糖醋排骨的味道很快飘满了整个院子，连隔壁的孩子都探出头来闻味道。
等到沈红梅和大哥下班回来，一家人终于等到开饭。钱大哥看到桌上的糖醋排骨，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吃！”他啃得满嘴油光，脸上写满了满足。
沈红梅虽然也觉得好吃，但还是皱着眉头说：“改天还是整点猪肉，排骨没多少肉。”
钱婷婷低头扒饭，没有说话。她知道，日子还长，总有一天，她要让全家人都能敞开肚皮吃肉。
第二天一早，晨雾还未散尽，钱婷婷就已经收拾停当。往供销社赶去。
供销社里已经有了些零星的客人。
“赵姐，给我来3包红糖，2包柿饼，江米条5斤...”
“钱姐，这茶杯是次品货吗？给我来2个...”
她开始了每天雷打不动的“采购”工作。这些都是帮家属楼邻居和同学代买的商品。表面上看她是在助人为乐，实际上通过代购群的返利，她已经在悄无声息中积攒了不少生活用品。
刘玉珍靠在柜台边上，眼睛里闪着轻蔑的光：“小钱啊，你也太耿直了吧，人家占你便宜你还替人家数钱。”
钱婷婷正弯腰往尿素袋子里装东西，头也不抬地回道：“都是邻居，顺手的事。刘姐，你这觉悟水平有待提高啊。”
刘玉珍被这话噎得脸色发青，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要开口，钱姐的声音适时响起：“小钱，进来工作，上班时间不是闲聊的。”
“好的，钱姐。”钱婷婷利落地应了一声，转身进了柜台。她一边翻着课本，一边含着钱姐给的话梅，日子过得倒是舒坦。这情形可把隔壁柜台的戴静看得眼红不已。
突然，吴主任脸色难看地从综合处冲了出去，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戴静立刻抓住机会：“小钱，帮我看会柜台，我去趟厕所！”
钱婷婷淡然应了一声，拿着书本走了过去。这种事她已经习惯了，反正戴静上厕所没个把小时都不会回来。她刚坐下翻开数学题，忽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小老头站在了柜台前，他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把你们领导叫出来！”说着，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榔头，怒气冲冲地挥舞着。
钱婷婷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叫苦。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刘玉珍。这位同事向来口无遮拦，今天这一闹，怕是要惹出大麻烦了。
“您看，这个榔头...”钱婷婷轻声开口，想要缓和气氛。
刘玉珍却抢先一步，尖锐的嗓音在安静的店堂里格外刺耳：“这榔头有什么问题？供销社的东西能有假？爱买不买！”
钱婷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注意到小老头的手指已经攥成了拳头，青筋隐约可见。
钱姐从后面的储物间匆匆赶来，厉声喝道：“刘玉珍，你给我闭嘴！”
话音未落，供销社的大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
几个身着笔挺中山装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皮鞋在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吴主任，他弯着腰，脸色发白，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钱婷婷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上级突击检查。
刘玉珍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扶着柜台才勉强站稳。她的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颤抖：“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陆会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这张臭嘴害死我们了！”
其他同事也纷纷投来责备的目光。刘玉珍缩了缩脖子，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钱姐揉着太阳穴，疲惫地叹了口气：“行了，等着挨处分吧。”她转向钱婷婷，眼神柔和了些，“小钱今天表现不错，至少给咱们挽回了些颜面。”
陆会计附和道：“要不是小钱在，今天这关更难过。她服务态度好，说话也有分寸。”
钱婷婷抿嘴一笑：“都是钱姐教导得好。”她心里却在暗想，那位装扮成顾客的领导演技实在拙劣，一眼就能看出来。要不是刘玉珍口无遮拦，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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