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上午班快结束，钱婷婷收拾好柜台，跟钱姐打了声招呼：“钱姐，我先走了，下午再来。”
“去吧。”钱姐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些许羡慕。
戴静在一旁酸溜溜地嘟囔：“凭什么她能走，我们还得在这等着挨批？”
钱姐瞥了她一眼：“人家是临时工，用不着跟着受罪。”
综合处里，郭主任的怒吼声隔着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简直胡闹！你们把国营商店当成什么了？就这么对待顾客？”
吴主任低着头，额头上的汗珠滴在地板上。
“不过...”郭主任话锋一转，“那个小姑娘倒是不错，服务意识强，态度也好。可惜只是个代班的。”
吴主任的脸更红了。一个临时工都比正式员工强，这算什么事。
钱婷婷拎着装满尿素的袋子回到搪瓷厂，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的住户。
“婷婷回来啦！”
“快歇歇，喝口水！”
“来，袋子我来提！”
大家热情地围上来。钱婷婷在递上来的小马扎上坐下，接过水杯抿了一口，脸上故意摆出疲惫的表情。
“这一路可真不容易啊，”她轻声说道，“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
韩婆子眼睛一亮：“我家雪梅买了辆，你尽管骑！”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愿意借车。钱婷婷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露出感动的神色：“那就轮流借吧，大家都是一家人。”
钱婷婷将手中的小本子翻到一页崭新的纸面，抬头看向眼前的婶子们。
“各位婶子借我自行车，这份心意我记在心里。但我钱婷婷不能白占大家便宜。以后大伙要买什么，尽管找我帮忙，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话音未落，周围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几位婶子面面相觑，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钱婷婷看着她们的反应，咬了咬下唇。这个提议她思考了很久，现在终于说出口，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婶子们的亲戚，我也帮着买。亲戚的亲戚就是亲戚，只要能帮的，我都帮！”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些天来，她们没少向亲戚炫耀家里新添置的便宜货。从瓷盆到搪瓷缸，从瑕疵布料到橘子糖，每一样都实惠得让人眼红。亲戚们羡慕得不行，可她们又不好意思开口让钱婷婷帮忙。
刘婶搓着手，眼睛发亮地问道：“婷婷，你说真的？真能帮我家亲戚也买东西？”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昨天她妹妹来家里做客，看中了她那面小圆镜。镜子只因后面塑料裂了点，就当瑕疵品卖，一块二毛就到手，比供销社便宜整整八毛。她妹妹看得眼红，央求她帮忙买一面。
“当然是真的。”钱婷婷露出温和的笑容，“我就是多跑几趟的事，能帮大家买到实惠的东西，这不是好事吗？”
“你这孩子，真是个实在人啊！”王婶拍着钱婷婷的肩膀，眼角都笑出了褶子，“咱单位院这么多孩子，就属你最懂事。”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夸赞的话语此起彼伏。刘婶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那婷婷，你给我妹妹也带个小圆镜，就跟我这个一样的。”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纷纷报起名来。
“婷婷啊，帮我买块缺角的肥皂，我闺女说那洗衣服好。”
“给我记两斤红糖，等放假了给我妈带回家。她腰疼，医生说红糖暖身子。”
“我家那口子想要双布鞋，你看看有没有？”
钱婷婷掏出铅笔，在本子上认真记录着每个人的需求。她的字迹工整，还特意在旁边标注了具体的要求。“别急，一个个来。我都记下来，保证不会弄错。”
阳光渐渐变得灼热，钱婷婷的后背已经有些微微发汗。她一边记录，一边在心里盘算：这下不仅有了免费的自行车，还能扩大代购的客户群。最重要的是，触发代购群返利的机会也更多了。
看着密密麻麻写满的笔记本，钱婷婷的手腕有些酸痛。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孙春莲下班回来了，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近。一见楼下这阵仗，她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声音尖利：“这是干什么？天天在楼下聚着像什么样子！慧珍，你去让他们散了！”
杨慧珍站在她身后，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她不情不愿地说：“何主任，是钱婷婷在给大家登记买东西。这死丫头，前几天我让她帮买毛线，愣是不理我。”
孙春莲的脸顿时拉得老长，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呸，供销社那点东西，值当你们这样低声下气的？一群穷酸样！”说完，她趾高气昂地走了，杨慧珍也只好跟上。
“装什么清高！”李婶小声嘀咕，“以前半夜偷白菜的事儿都忘了？”
周围响起压抑的笑声，但很快又平息下来。钱婷婷权当没看见这一幕，继续专注地帮大家登记。
回到家，钱婷婷草草吃了午饭，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停地转着各种念头：该怎么安排送货，怎么记账，如何应对突发情况......根本没休息好。
匆匆洗了把脸，钱婷婷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去上班。
然而一进供销社，她就愣住了。
往日里总是嗑瓜子织毛线的同事们，此刻个个正襟危坐，连素来懒散的小李都规规矩矩地整理着货架。就连陆会计都放下了心爱的收音机，专注地对着算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氛围，钱婷婷这才想起来，今天有领导检查。她赶紧整理了一下衣领，快步走向自己的柜台。
“婷婷来了啊，可来得正好，上午来了好几个领导，还在吴主任综合处坐着呢。”钱姐顾不上擦额头的汗，快步迎了上来。
钱婷婷眨了眨眼，她正要开口，钱姐已经凑近压低声音：“上头说咱们没个正形，正让大家练站姿呢。待会儿开门了，你可得多笑着点，这帮领导不知怎么了，忽然挑咱们做事不够认真。”
钱婷婷整理着围裙带子，目光不自觉地瞥向藏在柜台下的高中课本。她犹豫片刻，还是弯腰把书往更里面推了推。柜台下方积了些灰尘，她用手指沾了点水，仔细擦拭着玻璃。
“婷婷，你这孩子，”钱姐看她认真劲儿，不由得摇头笑道，“领导来检查，你倒还有心思擦柜台。”
“这不是想给领导们留个好印象嘛。”钱婷婷直起身，轻轻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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