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商店里，徐广成看到钱婷婷的身影，慌忙把她拉到角落：“喂，你要是考不上可别怨我！”
钱婷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位同志，咱们不熟吧？”
说完，她昂首阔步地走向公告栏，留下徐广成一个人在原地尴尬。
“小徐！”谭竹兴冲冲地跑过来，“你认识钱婷婷啊？她考了第一名！田经理说要直接让她进综合处呢！”
徐广成只觉得天旋地转，那天不过是让她看了一眼内部资料，这丫头居然真的全都记住了？百货商店综合处门口人头攒动，钱婷婷站在人群外围，手心沁出的汗水一次次被擦干，又一次次渗出。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张大红纸张，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腔。
挤在前面的人群不断发出低声议论，有人用手指点着名单，有人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钱婷婷踮起脚尖，想要看清那张名单，却被挡在重重人影之后。
“让一让，让一让。”田副经理戴着眼镜，梳着三七分的发型，圆脸上带着官方式的笑容从综合处里走出来。人群像是被分开的海水，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恭喜考上的同志们！”田副经理环视四周，声音洪亮，“没考上的也别灰心，以后机会多着呢。”
人群渐渐散开，钱婷婷终于挤到了前面。当她看清名单第一行“钱婷婷，98分”时，差点控制不住叫出声来。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这钱婷婷是谁啊？98分，简直是神仙分数！”
“听都没听说过这名字，不会是咱们职工子女吧？”
“肯定不是，我认识的职工子女里没这号人。”
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传入耳中，钱婷婷抿着嘴角，努力压制着内心的喜悦。这次招工，能报名的几乎清一色是内部职工子女，就她一个外人。不仅考进来了，还考了个第一名，这简直比做梦还不真实。
“成功通过考核的过来登个记。”田副经理说完，转身又回了综合处。
综合处里，另外两个考上的是杜守成和白颖。杜守成个子很高，穿着笔挺的白衬衫，手上戴着一块看起来就不便宜的手表，一看就是家境优渥的样子。白颖则完全相反，扎着两条麻花辫，说话时总是低着头，连看人都不敢，怯生生的样子惹人怜爱。
“你们三个都很不错。”田副经理接过三人填好的表格，笑眯眯地说，“后天入职，到时候再具体分配岗位。对了，想申请员工宿舍住宿的，再额外填一张表。”
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问道：“你们都有对象了吗？”
钱婷婷连忙摇头，像个拨浪鼓似的。杜守成含糊地应了一声，白颖则红着脸低下头去。
田副经理的目光转向钱婷婷：“钱同志啊，你那篇论述写得实在是太好了！说得对，咱这商场的宗旨就是让顾客满意。领导们呕心沥血，就是为了让老百姓买得放心，用得开心......”
钱婷婷强忍着不耐烦，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暗自腹诽。这位副经理大概是拍马屁拍习惯了，张口闭口就是领导多么英明，说起来没完没了。
走出综合处，杜守成突然凑到钱婷婷身边，压低声音说：“听说还有三个中专生要分配过来，是储备干部。”
白颖也小声补充道：“我爸说他们在销售岗不会待太久的。”
“能待久吗？”杜守成撇了撇嘴，“你们难道真想一辈子当售货员？现在不抓住机会往上爬，以后有的是人踩着你们上去。”
钱婷婷看出他想拉帮结派的意思，连忙找借口告辞：“我得赶紧回去告诉我妈这个好消息，明天见！”
搪瓷厂包装车间里，机器轰鸣，一股混杂着机油和纸箱气味的热浪扑面而来。沈红梅站在包装生产线旁，手上动作机械地重复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墙上的挂钟飘去。
“这都下午三点了...”她咬着下唇，指尖微微发颤。今天是老四考试成绩出来的日子，从早上到现在，她的心就像被人揪着一样难受。
“哐当”一声，一个纸箱从她手中滑落。
“沈红梅！”尖锐的女声在身后炸响，“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
孙春莲踩着高跟鞋大步走来，涂着艳红指甲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记录本。自从当上妇女主任，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就更让人看不过去了。
沈红梅弯腰捡起纸箱，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往常她倒不介意和这个爱耍威风的妇女主任斗几句嘴，但今天实在没这个心思。
“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孙春莲见她不吭声，声音愈发刺耳。
生产线旁的工人们纷纷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却都竖起了耳朵。这段时间孙春莲没少找沈红梅的麻烦，大家都看在眼里。
“我说你啊，整天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又在想着勾搭哪个男人？”孙春莲冷笑着，目光在沈红梅姣好的面容上扫过，“长得漂亮了不起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话实在难听，就连一向沉默的张大姐都忍不住开口：“春莲啊，你这话说得...”
“我说错了吗？”孙春莲打断道，“你们也不想想，一个寡妇，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安的什么心？”
沈红梅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她正要说话，包装车间的吴主任及时赶到。
“孙主任，”吴主任皱着眉，“沈红梅的工作态度一向不错，今天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分心。你这样当众...”
“哟，吴主任也来护着啊？”孙春莲意有所指地笑道，“也是，人家长得漂亮，谁不想多照顾照顾呢？”
吴主任脸色一沉：“孙春莲，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初你在车间时磨洋工、跟人聊天的时候，我可没这么苛刻。这刚升职没几天，就忘了自己从哪来的？”
孙春莲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刚要反驳，一个年轻工人跑进车间，气喘吁吁地喊道：“红梅姐，你闺女在外面等你呢！”
沈红梅心头一跳，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她强撑着往外走，却在看见钱婷婷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阳光下，女儿明媚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妈！”钱婷婷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我考上了！第一名！”
沈红梅愣了片刻，随即紧紧抱住女儿，眼眶微微发热：“好闺女，真给妈长脸！”
她转身回到车间，看见孙春莲还在那叽叽歪歪，冷笑一声：“何主任操心的事我懂。不过我家老四刚考上百货商店，还是第一名。。”
此话一出，整个车间顿时沸腾。工人们纷纷围上来道贺，孙春莲的脸色则青一阵白一阵。
张大姐笑呵呵地拍着沈红梅的肩膀：“我就说嘛，你家闺女聪明着呢！这下可出息了！”
“可不是嘛，”李婶也凑过来，“红梅啊，你这些年辛苦了。现在闺女有出息，你也该享享福了。”
沈红梅笑着点头，心中的重担终于放下。这些年来含辛茹苦地拉扯孩子，就是为了这一天。
钱婷婷离开车间后，又去找她大哥钱宁冬报喜。
仓库里闷热异常，钱宁冬光着膀子搬运货物，汗水顺着结实的肌肉滑落。看见妹妹来，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
“大哥，”钱婷婷笑眯眯地说，“今晚去人民饭店吃饭，庆祝我考上百货商店。”
钱宁冬愣了几秒，随即狠狠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声音有些发颤：“好样的！我妹子就是厉害！”
他激动地转身，对着整个仓库大喊：“我妹子应聘上百货商店了！第一名！”
仓库里的工人们顿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恭喜。老钱头乐呵呵地说：“宁冬啊，你妹子争气，以后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钱宁冬搂着妹妹的肩膀，眼圈有些发红：“是啊，我妹子有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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