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百货商店的新人都明白，这不仅是个人的较量，更关系到各自商店的脸面。大家眼中的斗志越发高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兴奋的氛围。
一名年轻售货员举手发问：“阎科长，第二名第三名有奖励吗？”
“当然有。”阎副科长笑着说，“第二名一斤粮票，第三名半斤。”她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孙汉文的异样吸引了注意力。
孙汉文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某个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看不见的磁石。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感。
阎副科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钱婷婷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个笑容让孙汉文感到一阵心悸
“孙秘书，可以开始了吗？”阎副科长的声音把孙汉文拉回现实。
“好、好的。”孙汉文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看着钱婷婷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稍稍松了口气。她看起来并没有要闹事的意思。
他走到讲台中央，尽量避开钱婷婷的目光：“请大家把...手中的小册子翻开。今天我们要讲的是——”
说到一半，他又忍不住偷瞄钱婷婷。见她低头翻着册子，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孙汉文心里又安定了几分。或许她只是想要点补偿，只要不闹大，什么条件他都愿意答应。
渐渐地，他找回了往日的状态，开始侃侃而谈。虽然比不上钱婷婷讲得生动有趣，但也算流畅自如。讲台下的学员们认真记着笔记，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个知识点很重要，我想请一位同志来回答一下问题。”孙汉文拿起名单，眼睛扫过一行行工整的字迹，“让我看看——”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卢干事推门而入，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他径直走到钱婷婷面前：“钱婷婷，立刻去人力部！你的入职档案出了问题，要是处理不好，这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全场哗然。有人惊讶地捂住嘴，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孙汉文看着钱婷婷跟着卢干事离开的背影，心跳如擂鼓。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培训课堂上，交谈声戛然而止。
“入职档案？”这个词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碎片四处飞溅，将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撕得粉碎。
各家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们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投来探究的目光。
东海百货的白颖被围得水泄不通。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汗水顺着后背缓缓滑落。
“白颖同志，听说你跟钱婷婷关系不错，这事儿你知道多少？”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售货员凑近问道，眼神里带着几分揶揄。
白颖紧抿着嘴唇。她还清晰地记得面试那天，阎副科长看钱婷婷的眼神里满是赏识。
这怎么突然就变成档案造假了？
白颖下意识地看向杜守成，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丝支持。但杜守成只是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操，这第一本该是我的！”
白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时候，计较第一第二有什么意义？
一旁的何冯珍突然站了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快意的兴奋：“真够有脸的！一个伪造档案的投机分子，还好意思跟我们一起上班。这下藏不住了吧！”
王刚皱着眉头，悄声说着：“何冯珍同志，真相还没查明白，你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他的目光不安地扫视着四周，生怕被其他单位的人看了笑话。
“还用调查什么？”何冯珍转过身，一脸不屑地说，“卢干事都说了，她档案有问题！这还不够清楚？”
王鸿志也跟着起哄：“就是，有猫腻还不让人提了？这年头，老实人都吃亏！”
王刚急得直跺脚。这两个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第二、金源百货的人还在这儿看着呢，这不是把自家单位的脸往外丢吗？
另一边，人力部综合处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钱婷婷跟着卢干事走进去时，立刻看到了田经理和阎副科长。阎副科长手里正捏着那封眼熟的举报信，眉头紧锁得像打了个死结。
综合处里的其他干事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钱婷婷。有人露出不屑，有人带着幸灾乐祸，还有人故作惋惜地摇头。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自取其辱。
“阎姐，人带来了。”卢干事恨恨地瞪了钱婷婷一眼，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阎副科长抬眼看去，目光在钱婷婷脸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都回去干活吧，这事一个字都不准往外传。”
众人不敢违抗，纷纷低头退出。综合处里只剩下几个当事人，空气越发凝重。
阎副科长语重心长地说：“材料不实可不是闹着玩的。人力部没那么大的权力，只能报上面。能不能留下来，就看领导怎么说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惋惜。
钱婷婷乖巧地点头：“您放心，我知道给人力部添麻烦了。”
阎副科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欣慰地点点头。这个姑娘，即便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失去理智。
田副经理却烦躁地念叨：“你看你一个年轻人，好单位那么多，非要弄这些虚的。这下好了，我和阎副科长也要跟着倒霉！”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责备和不满。
阎副科长忍不住呛他：“田副经理，事已至此，你这样说有什么用？她是你手下的人，你不帮她反倒在这数落，你觉得合适吗？”
田副经理瞪圆了眼：“我帮她？我还帮她？她自己做的好事，凭什么要我们替她担着？”
钱婷婷抿了抿嘴，小声说：“兴许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你做梦！”田副经理没好气地说，“现在不是过去了，档案造假可是大事！”
走到主任综合处门口时，阎副科长的手停在半空。里面传来郭主任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正在和什么人通电话。
等了几分钟，门终于打开了。
钱婷婷站在办公桌前，直视着郭主任的眼睛。她的背脊挺得笔直。
“郭主任，我承认隐瞒身份是我不对。”她的声音很稳，没有丝毫颤抖，“但招工公告上并没有说必须是职工子弟。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庆幸当初鼓起勇气的自己，没有错过这次机会。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郭主任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赞赏：“说得好！供销系统的招工本就该面向全社会，公平公正！小钱你放心，这话题就此打住。我看谁敢动你的编制！”
田副经理和阎副科长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他们的表情有些茫然，又带着几分释然。
可钱婷婷并没有离开。她站在原地，目光依然直视着郭主任：“我还有一事要问，为什么我写的销售礼仪培训小册子，署名会是孙汉文同志？”
郭主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田副经理和阎副科长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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