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商店大门，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趟人民饭店。透过玻璃柜台，琳琅满目的熟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师傅，这个烧鸭来一斤，再加份皮蛋豆腐。”她指着柜台里金黄油亮的烧鸭说道。
大师傅动作麻利地切着鸭肉：“姑娘，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吗？”
“算是吧。”钱婷婷笑了笑，看着师傅将食物装进铝饭盒。香味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
付完钱，她小心翼翼地将饭盒挂在自行车把手上，慢悠悠地往家骑。搪瓷厂大门口，马叔正坐在门卫室里纳凉。
“钱家四闺女回来啦！”马叔热情地招呼道，“买了什么好吃的？闻着香得很。”
钱婷婷停下车，笑着回应：“人民饭店的烧鸭，想让我妈尝尝。”
“你这孩子，有心了。”马叔欣慰地点头，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最近外头有些不太好听的话，你得当心些。”
钱婷婷的笑容僵了一下：“马叔您说。”
“有人说你占了供销系统职工子弟的名额，说你不该在那工作，要被清退......”马叔叹了口气，“你可得提防着点，这些人嘴碎得很。”
钱婷婷握着车把的手微微收紧，嘴角扯出一抹弧度：“多谢马叔提醒。”
离开搪瓷厂，她先回了趟家放东西。厨房里，妈妈还没回来，灶台上只有早上煮的米汤。她将饭盒小心地放在桌上，准备待会去小叔家接双胞胎。
到了小叔家，双胞胎一见她就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趣事。钱婷婷看着两个小家伙天真的笑脸，心里暖暖的。
回到家，她给双胞胎找了些玩具，自己则躺在沙发上刷互助小组。群里正热烈讨论着她今天拍的举报信照片。
“这年头还有这种封建残余？不会吧？”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工作还分供销系统子弟，也太可笑了。”
“姐妹，你们那边也太落后了吧？”
钱婷婷看着这些留言，轻轻叹了口气。她编了个说辞，说自己是偏远山区出来的，那边还比较落后。群友们纷纷表示同情，还给她发了红包。
收着红包的功夫，两个小家伙已经玩得满头大汗。钱婷婷连忙拿出新买的小吊扇支在客厅，凉风徐徐，两个小家伙眼睛都看直了。
“姐，这个风扇好厉害啊！”老七仰着头说。
“对啊对啊，比大风车还厉害！”老八也跟着附和。
扇叶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钱婷婷伸出手，感受着指尖微凉的气流，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这个时代的物资匮乏，但人们却懂得用最简单的方式寻找快乐。
“小心碰到扇叶！”双胞胎弟弟钱辉从草席另一头探出头来，一脸紧张地提醒。
“知道啦。”钱婷婷放下手，转头看向弟弟，“怎么样，这风扇不错吧？”
钱辉用力点点头，汗湿的刘海随着动作晃动：“嗯！比厂里发的手摇扇强多了。”
另一个双胞胎钱王也凑过来：“姐，这风扇到底是从哪弄来的？厂里的福利商店都没见过。”
钱婷婷正想糊弄过去，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她立刻认出是姐姐钱宁秋回来了，那略显疲惫的脚步声里透着一丝烦躁。
“姐！”钱婷婷撑起身子，看着走进门的钱宁秋。
钱宁秋本就不高的个子此刻显得更加佝偻，肩膀微微下垂，眼底的倦意清晰可见。她抬头看到房间中央悬挂的风扇时，原本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这是...”钱宁秋放下手中的挎包，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两根竹竿架在房间中央，上面吊着一台小巧的电扇，地上铺着一张略显陈旧的草席。
钱婷婷笑着朝姐姐招手：“快来躺下，凉快着呢！”
钱宁秋迟疑了一下，还是被妹妹拉着躺在了草席上。虽然空间有限，四个人挤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但清凉的风拂过脸庞的感觉却格外舒适。
“真好。”钱宁秋轻声感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钱婷婷侧过头，小声问道：“单位又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了？”
钱宁秋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嗯，是生产组主任的远房侄子，比我大十岁，刚离的婚。”她停顿了一下，苦笑道，“主任说，像我这样的年纪再挑剔可就说不过去了。”
“你才二十四岁！”钱婷婷不满地嘟囔着，“大城市里三十多岁结婚的多着呢。”
“这里是小县城。”钱宁秋叹了口气，“我要是再不找对象，妈肯定又该唠叨了。”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沈红梅中气十足的怒吼：“钱宁秋！钱婷婷！”
姐妹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沈红梅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大哥钱宁冬，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这是干什么？”沈红梅环顾四周，看到冷锅冷灶和躺了一地的儿女，声音陡然提高，“伙房都凉了，你们在这儿躺尸呢？还有这是什么玩意儿？”她指着头顶的风扇，作势就要去拽电线。
“妈！别动！”姐妹俩同时惊呼。钱宁冬眼疾手快地拦住母亲的手。
钱婷婷连忙起身，拉着沈红梅的胳膊：“妈，您先别生气，来躺下试试。这可是好东西，比您综合处里的台扇还舒服呢！”
沈红梅还想发作，却被两个女儿强行按在了草席上。微凉的风拂过她汗湿的面庞，火气顿时消了一半。但她依旧嘴硬道：“这么小的风扇，能顶什么用？”
“这叫蚊帐吊扇。”钱婷婷耐心解释，“晚上挂在蚊帐上，一家人都能享受到凉风。比台扇省电，还不用来回搬。”
钱宁冬蹲在地上，仔细打量着风扇的构造：“挺精巧的，就是不知道结实不结实。”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总是习惯性地关心这些细节问题。
“放心吧，我找人检查过了，很安全。”钱婷婷信口胡诌，心里却在盘算着晚饭的事。
“我这是为了吃饭时能吹风，晚上睡觉再把风扇挪到蚊帐上，一物两用多好。”她扯了扯裙角，故作随意地解释道。
沈红梅闻言转过头，“还是老四脑子灵活。”
“小妹就是聪明！”钱宁冬擦着手上的机油，眼睛发亮。他看着妹妹的样子，就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藏。
但很快，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过这竹竿放得太低了，吃饭总不能躬着身子吧？”他放下手中的抹布，“把小七小八抱开，我帮你架起来，风扇要挪高些。”
钱婷婷眼前一亮：“哥！这就是为啥说你是咱家顶梁柱！我也想把风扇挂高，可没这本事，你一下就想到办法了！”
被妹妹这么一夸，钱宁冬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看哥的！”
“我哥最棒！快点搭吧，马上就该吃饭了！”钱婷婷连忙给足面子，一边拍手一边蹦跳着。
沈红梅和钱宁秋相视一笑，看着这对活宝兄妹。一个使唤得理直气壮，一个被使唤得心甘情愿，倒也是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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