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陈昭站在府门前，望着那辆停在门口的华贵马车。车身漆黑如墨，车帘上绣着精美的云纹，马匹高大神骏，显然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拥有的。
“景文来矣！”他大步迈入府中，朗声笑道。脚步声急促，显示出主人内心的喜悦。
庭院内灯火初上，将整个院落映照得如同白昼。慕容焕闻声而出，一袭青衫，面带温和笑意：“茂弘，让你久等了。”
“哪里话，能等到你来，是我的荣幸。”陈昭快步上前，拉着慕容焕的手臂，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般热络。
“夫君。”陈昭之妻鲁氏从内院行来，微微欠身行礼。她身着素雅长裙，举止端庄，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速去准备酒席。”陈昭挥手示意，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慕容焕身上，生怕错过老友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鲁氏轻轻应声，裙摆拂过地面，无声无息地退去。
院中摆着一张青石桌，陈昭拉着慕容焕在石凳上坐下。夜风徐徐，带来几分凉意。
慕容焕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石凳上的露水，一屁股坐下，神态随意：“这几日喝得太多了。”他揉了揉太阳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那就少饮几杯。”陈昭给他倒了杯温茶，“今日就以茶代酒如何？”
“不饮酒又能如何？”慕容焕接过茶杯，目光落在杯中泛起的涟漪上，“这金陵城中，还有几人能与我对饮？”
陈昭看着老友略显憔悴的面容，轻叹一声：“景文，我知你心中苦闷，但眼下时局如此，还需振作才是。那些清谈之事，不妨少去参与。”
“茂弘不是最爱清谈么？”慕容焕抬眼看他，嘴角带着几分嘲讽，“记得当年在金陵，你可是最热衷这些的。”
“那是从前了。”陈昭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如今的局势，已不是清谈能够解决的了。”
庭院中一片寂静，只有虫鸣声不时传来。远处传来仆人准备晚膳的声响，却显得格外刺耳。
“茂弘，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慕容焕放下茶杯，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神色。烛光下，陈昭的面容显得格外深沉。
陈昭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为何还留在金陵？”
“不在金陵，又能去何处？”慕容焕苦笑，“这天下之大，却似乎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兰陵国如何？”陈昭突然问道。
慕容焕一怔，沉默片刻，没有作答。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金陵不是久留之地，不如早做打算。”陈昭压低声音，目光在院中扫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这才继续道，“东平王得罪了南海王，若能寻个机会，你不妨去下蔡。”
“有几分把握？”慕容焕眼前一亮，身子不自觉地前倾。
“时机未到，慢慢等着便是。”陈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茂弘怎么能这般笃信不疑？”慕容焕紧盯着他的眼睛。
陈昭只是笑而不语，目光深邃如水。
夜色渐深，院中灯火更亮。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悠长而清晰。
“下蔡确实是个好去处。”慕容焕沉吟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只是东面有南海国，太尉那边...”
“等。”陈昭只吐出一个字，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
慕容焕心中暗恼，这老友说话总是遮遮掩掩，从不肯说透。他强压下心中不快，故作轻松道：“南海不过小郡，若能掌控扬州，倒是一番气象。”
陈昭眉头微皱：“南海虽小，但也有些不好对付的人物。今日在梅园...”
他将今日遇到韦昂、卫忠的事情娓娓道来。说到韦昂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时，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慕容焕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若真要对付那个卫忠，一封书信的事。”
陈昭摇头失笑，这等小人物，还不值得他大动干戈。夜风吹动烛火，在石桌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若不想亲自出手，让王妃处置便是。”慕容焕随口道，“打发回南海种田也就是了。”
陈昭的笑容渐渐凝固。
王妃...裴护...扬州刺史...
他突然觉得，这里面的水，似乎比想象中要深得多。一个个人名在脑海中闪过，每一个都牵扯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就在这时，鲁氏带着几个丫鬟端着酒菜走来。她们动作轻盈，将一道道菜肴摆上石桌。
“夫人费心了。”慕容焕起身道谢。
“景文客气了。”鲁氏微微一笑，“这些都是些家常菜，不成敬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慕容焕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说话也变得随意起来。
“茂弘，你说这金陵城中，还能待多久？”他端起酒杯，目光有些迷离。
陈昭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给他斟酒。烛光下，酒液晶莹剔透，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这些年，我看着一个个故人离去，心中实在是...”慕容焕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景文。”陈昭打断他的话，“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慕容焕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站起身，向鲁氏告辞。
“送景文。”陈昭亲自将他送到府门外。
马车早已等候多时，车夫牵着马儿，恭敬地站在一旁。
“茂弘，今日多谢了。”慕容焕拱手道。
“景文保重。”陈昭目送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院中，陈昭独自坐在石桌旁。夜已深，院中寂静无声。他望着桌上的残羹冷炙，陷入沉思。
南海、下蔡、扬州...这盘棋，该如何下？
大晋太安二年三月初六，春光正好。
南海王慕容翔一大早便来到了别园，转了一圈后匆匆离去。陈昭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心中暗自叹息。这段时日以来，他愈发觉得投靠慕容翔是个错误的选择。
别园内，花木扶疏，春意盎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淡淡的梅花香气。陈昭望着前方慕容翔的背影，眉头微皱。这位南海王最近愈发焦躁，连带着身边的人也不得安宁。
“茂弘，你觉得裴氏现在是什么态度？”慕容翔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道。阳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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