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下匆忙撤离的背影，林远心中暗忖，女帝平日里常在此处，只点半数灯笼，今夜全亮，莫非有贵客相伴？他不敢多想，转身快步离去。
凌霄阁下。
钱明远跟着柳玉华下了龙辇，数百名宫人早已等候多时。他们整齐划一地跪伏在地，声音此起彼伏：
“陛下，晚膳已备好。”
“四周已设禁，万无一失。”
“御医已在偏殿候着。”
柳玉华轻轻点头，众人如潮水般退开，只留下几名贴身侍女。
“很意外？”她转头看向钱明远，月光下的容颜带着几分慵懒。
钱明远苦笑：“确实，没想到吃个饭也如此排场。在下受宠若惊。”
“到了这个位置，你会发现尘境之事皆如此。”柳玉华语气平淡，“走吧。”
登楼时，钱明远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幽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处平台。这里是皇宫最高处，俯瞰整个京城。夜风轻拂，带来阵阵凉意。
“看，这就是京城最美的风景。”柳玉华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街道。
钱明远望去，只见万家灯火点点，如同天上繁星坠落人间。远处的钟楼矗立在夜色中，庄严肃穆。街道上人影绰绰，传来阵阵喧闹声。
“这里是朕小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柳玉华轻声说道，“每当感到烦闷时，就会偷偷跑来这里看看。”
钱明远默默听着，不敢打断。
“你知道吗？”柳玉华继续道，“站在这里，能看到整个京城。那些纷争、算计、尔虞我诈，在这里看来，都显得那么渺小。”
“陛下...”钱明远欲言又止。
“不必多言。”柳玉华转身，月光下的容颜愈发清冷，“朕知道你有许多疑问，但有些事，还不到说破的时候。”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钱明远凝目望去，只见一队巡城的御林军正在驱赶几个醉汉。
柳玉华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钱明远。她纤纤玉指轻轻抬起，屈指一弹，一缕金光没入他眉心。
刹那间，世界骤然变得不同。
远处京城上空，一艘巨大的元宝形楼船缓缓飘过，金童玉女在船上撒着银票，引得无数虚影争相抢夺。楼船四周环绕着祥云，隐约可见仙乐飘飘。
玄天阁方向，青色天空中天灵起伏，有的骑着白鹤，有的踏着祥云，来来往往，忙碌异常。
凤凰寺上空，一尊巨大佛首俯瞰人间，金光万丈，佛号阵阵，梵音绕耳。
“这...这是...”钱明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才是真实的京城。”柳玉华轻声说，“你现在看到的，是常人看不见的世界。”
“这就是京城最真实的一面。”柳玉华淡淡道，“繁华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夜风渐起，吹乱了女帝的青丝。钱明远下意识想要伸手，却又生生止住。
楼顶平台酒菜已备好。案几上摆着珍馐美味，香气四溢。
柳玉华盘膝而坐，青丝随风飘舞，红颜胜雪。她端起酒杯，促狭一笑：“小二，上酒。”
钱明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在模仿当日醉月楼的情形。
钱明远上前几步，手掌轻轻拍掉封泥，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他端着酒坛来到女帝对面，开始斟酒。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女帝，虽说她为显威严，衣领高束，但那优美的颈线依然令人移不开视线。
“哗啦啦”，清冽的酒液注满瓷碗。
钱明远盘膝坐下，抬头却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女帝的容颜。火红灯笼的映照下，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愈发清晰。远山般的黛眉，堆雪般的粉腮，高挺的琼鼻，无一不透着皇家的威仪与修士的清冷。
“你在看什么？”女帝突然开口。
钱明远一怔，连忙低下头：“臣失礼了。”
“抬起头来。”女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今夜不谈君臣之礼。”
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钱明远连忙跟着喝下一碗。
“再倒。”
连饮三碗后，女帝的面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望着远处的灯火，轻声问道：“你可知，朕为何今夜来此？”
钱明远缓缓道：“今夜月圆...”
他故意停顿，观察女帝神色。
“但月色虽好，痛快事总是少见。”
女帝怔住，目光柔和了几分：“说得好，今天废了魏家一员大将，确实快意，当浮一大白。”
她转身问道：“那你可知，为何朕唯独让你陪着？”
钱明远笑道：“自饮无趣，臣的样貌或许还算过得去？”
“这次你可说偏了。”女帝摇头轻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醉意。
“那是为何？”
“与你吃酒，至少不会引来什么谣传。”
钱明远听出了弦外之音，身为帝王，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唯独他这个“男宠”，反倒成了最不会惹人遐想的陪酒人选。
“你知道吗？”女帝突然说道，“朕登基这些年，从未与人这般畅饮过。”
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那时朕还是五皇女，在众多兄妹中我的学识是最出色的，可是每次考试成绩都是排在最后。自古以来......”柳玉华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公主不过是有名无实的摆设罢了。若是让一个女子的成绩超过太子和诸位皇子，岂不是让皇家颜面扫地？”
钱明远听出了话中深深的讽刺，他能感受到柳玉华语气中压抑的愤怒。这位女帝此刻展现出的，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那时候......”他斟酌着用词，“陛下一定很不好受吧？”
柳玉华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响声：“起初，我还不知道真相。每次考试落榜，就会跑到这凌霄阁上来。”
她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架青铜远望镜：“这里有一架远望镜，我最喜欢看外面的人来人往。看着他们的欢笑，看着他们的悲伤，看着他们自由自在地生活......”
钱明远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仿佛回到了那个躲在凌霄阁上偷窥人间百态的少女时光。
“后来是孙太师告诉我实情。”柳玉华又开了一坛酒，“我才知道，其实每次考试，我都是第一。”
“所以陛下才......”
“从那以后，”柳玉华打断了他的话，“我就学会了韬光养晦。”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声音低沉：“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开始修行？”
“因为不甘心？”钱明远试探着问道。
“不只是修行。”柳玉华纠正道，“是读书和修行。皇宫藏书楼就在兵阁旁边，我几乎天天都去。”
钱明远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陛下是想......”
柳玉华突然将一坛酒扔给他：“陪朕喝一坛，朕再告诉你后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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