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脸上露出点掩饰不住的欣喜，冰裳被她盯得紧，只好低声道：“施粥之后，我还会去大院教孩子们读书习字，殿下若不嫌弃…”
萧凛截住她的话：“当然不会。”又赶紧补充道：“我观陪你施粥道这些人，都是朝廷旧部，他们如今生活如何，我也很想去看看。”
待真的随冰裳踏进院子，萧凛心中却有些豁然开朗之感。倒不是因为那院子多么开阔。
而是院中儿童嬉戏玩闹，老者也坐在一起做些轻巧活计，往来走动的男人们虽然大多身有残疾，但是相互帮扶着，也能从车上把粥桶火炉卸下。
萧凛一时有些呆怔，他母亲早逝，父亲虽然看中他，但也只是重视他的教育，除了在宫中自小被教导用心念书，更是早早被送到了衡阳宗。
如今这场景，除了引动他思念母亲，更觉得这是他心中希望的百姓生活，萧凛回头，看冰裳被几个孩子牵着往院子里带。
那些孩子各个争着和她说自己又学会了几个字，等着被她夸奖。他看着冰裳脸上的笑容，眼神难以再掩饰。
刘娘子看萧凛在那里傻站着，院里其他人实在不自在，赶紧上去把孩子们带走，让冰裳有空来招待他。
冰裳将他引进堂屋，奉上热茶：“粗茶简陋，殿下不要嫌弃。”萧凛赶忙接过。
“怎么会，是我唐突了，贸然来访，倒让大家不自在。”他轻轻抿一口那所谓茶水，确实粗陋苦涩，可他心里却很喜欢。
他又把眼神投向窗外，“这院子这样热闹，我看着也很喜欢。”他话才说完，那边刘娘子就忍不住噗嗤一笑。
萧凛不知道是不是说错话了，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刘娘子本来还有些怵他这个天潢贵胄，可是看到他老老实实跟着扛了一下午的东西。
如今跟在冰裳身边打转，也是一副毛头小子的样子，心里的畏惧早已淡去。
此时看他有点紧张的看过来，有些好笑地解释道：“殿下恕罪，实在是二小姐当年第一次来时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她这话一出，两人都有些脸红，冰裳忙道：“娘子帮我去看看孩子们都来了没有，待会就要上课了。”
刘娘子知道她是有话要和萧凛说，于是含笑退出去了。如今虽然房内只有他们两人和嘉卉，但是门窗敞开，并不算逾矩。
萧凛看外头那几个老兵又靠近一些，帮他们看着门户防止别人靠近，还如在军中时一般警醒，不由感慨道：“叶将军真是领兵有方。”
冰裳只是帮他添了点茶，叶扭头看出去道：“殿下很喜欢这个地方？”萧凛点头：“是啊，我所愿不过是盛国百姓都能这般安居乐业，只可惜如今流民不断，边关还不时动荡。”
冰裳微微垂眸：“我今天观殿下言行，确实一心为民。今日有些话，本轮不到我这样的人来说，可是这些年我亲眼看着他们处境，做不到视若无睹。”
萧凛正色道：“二小姐请说，我保证今日之言，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冰裳脸上的忐忑之色稍微退却一些，低声道：“殿下也能看出，这些人都是兵甲出身，虽然如今看着日子尚好，可是这是叶府暗自帮扶后道结果了。”
她起身走向窗边，萧凛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声音有些低落道：“三年前，我不过是耳闻流民之事，效仿别人开启粥棚。
我当时想的很简单，只要有粮食能支撑他们暂且渡过难关，他们能够缓和下来，在京中做工，或是等灾患过去后返回原籍就好。
可是三年来，流民只是越来越多，甚至连原先兵丁都要混在队伍里来领粥食。
今日我们所在的大院，原本都是为盛国伤残的兵卒，靠着朝廷抚恤过活，可如今无论是抚恤还是饷银，都发得越来越晚，甚至有拖欠三四个月的时候。”
萧凛已明白她的意思，手不由握成拳头，冰裳转过头来，看见他表情凝肃，松了口气。
她低声道：“我困于盛京，所听所见都是他人之言，只是如今流民之众，已成趋势，并不只因为时气灾患的缘故。
此事毕竟事涉朝廷，况且我身份…原本没有我置喙的余地。”她一边说一边盈盈下拜，“殿下是心系国家之人，我一点浅见，不敢隐瞒殿下。”
萧凛忙起身将她扶起来，此次冰裳没有躲开，萧凛只觉得握住的手臂纤弱，心中涌上的却不是柔情，而是一股敬佩之心。
之前他只觉得是个冰裳心地善良的柔弱女子，如今却得以窥见她柔弱外表之下的风骨。
她是叶府女儿，却能抛却身份阻碍，对他直言进谏，还能透过流民之事，一窥朝廷弊病。
萧凛低声道：“二小姐所想，在下已明白，说来惭愧，这些年我醉心修炼，竟从未留意朝中变化。
二小姐放心，这些事我会留意挑拣着禀明父皇，必不会牵连你。”冰裳微笑点头。
此时才发现两人离得太近，悄悄退开一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到时间去给孩子们讲课了，殿下自便吧。”
萧凛只道：“我与小姐同去。”萧凛今日成了大院孩子们的先生，颇见识了一回孩子们的吵闹。
待到回到宫中还有些头痛，他揉着脑袋，今日经历之事颇多，他一边有些欣喜与冰裳的亲近，一边为今日所见所闻忧虑。只准备先自己暗中探查一番，再找机会向父皇禀报，逐渐铲除朝中积弊。
他在盛京虽然停留时日不多，但是总有书信来往的机会，为了保全冰裳，倒没有擅自行动。
另一边叶夕雾也在想着萧凛，她如今得知萧凛在京中停留不久就要离去了，有些心焦。
她这几天留意观察，又特意找人实验了几次，发现如今她果然能够轻易讨人喜欢。
因此信心十足，只想着再找机会见萧凛几次，好让他喜欢上自己，一来萧凛确如芝兰玉树，若做了他的妻子，一定能让满盛京的小姐都嫉妒她。
二来如果能当上萧凛的妻子，那就是未来的皇后，能够一辈子作威作福。因此摩拳擦掌，只等着叶老太太在下次宫宴上带上她。
（萧凛确实是端方君子，只是在乱世之中，一个过于看重自身道德形象的领导人真的很难保护住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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