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浓云仍沉沉地压着城墙。
京郊码头的薄雾中，一艘破旧的渔船缓缓靠岸，船板还未搭稳，黑压压的人群便如潮水般涌了下来。
“快！进城！进城才有活路！”
衣衫褴褛的灾民们扛着破包袱、拖着瘦骨嶙峋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冲向城门。
他们面黄肌瘦，眼窝深陷，有的赤着脚，脚底板被碎石磨得血肉模糊，在青石板上留下暗红的脚印。
守城兵卒刚揉着惺忪睡眼换岗，忽见乌泱泱的人潮涌来，吓得一个激灵：“关城门！快关城门！”
沉重的城门在铰链声中缓缓闭合，冲在最前头的老汉“咚”地跪在门槛前：“官爷行行好！我们三天没吃．”
话音未落，后面的人潮已推挤着涌上。
城门缝隙里，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突然伸出，死死扒住门板。
“放我们进去！”
“求求官爷！孩子要饿死了啊！”
哭嚎声惊醒了整座京城。
看着城下越聚越多的人群，那些灾民跪伏在地，像一片被暴雨打蔫的庄稼。
城下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个妇人抱着浑身青紫的婴孩，疯狂叩首：“给口粥吧！就一口！我的娃．我的娃昨晚上就没气儿了啊！”
青砖上很快洇开一片血渍。
守城兵卒别过脸，握枪的手微微发抖。
面前跪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人颤巍巍捧起个破碗，碗里沉着几粒石头：“军爷．我们不是暴民”
“我们是从江淮来的，原本想走漕运逃荒，结果昨日暴雨冲垮堤坝，半数船只倾覆”
“活下来的不足三成。”
“江面上现在还飘着尸首”
禁军统领看着那遍地哀嚎的人，刀迟迟砍不下去。
城门也在渐渐地被推开，难民们开始疯了似的冲进了京城。
步昭意和霍晏清在天刚亮的时候就来到了何大官人的粮店。
铺子里的伙计早已得了吩咐，连夜架起几口大锅，灶膛里的柴火烧得正旺，锅中米粥翻滚，蒸腾的热气裹挟着谷物的香气，在寒冷的清晨格外诱人。
等都准备的差不多时，步昭意听着街上有熙熙攘攘的声音，哀嚎声逐渐在街上响起。
这是那群难民来的。
她站在店门前，指尖轻轻搭在门板上，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将门推开，
门外，黑压压跪了一片难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枯槁，有的怀里抱着昏睡的孩子，有的搀扶着奄奄一息的老人。
见店门打开，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沙哑的哀求：
“大善人……求求您给口吃的……”
“孩子快不行了，就一口粥……一口就行……”
步昭意喉间一哽，还未开口，街角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栽倒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旁边的人麻木地看了一眼，甚至没有力气去扶，只是机械地向前爬着，跪着，求着。
步昭意眸色一沉，立刻吩咐身后的人：“去，把倒下的都抬到檐下，别让人踩着。”
“赶紧去把粥拿来！”
伙计们手脚麻利地开始分粥，木勺舀起浓稠的米粥，倒入一只只伸来的破碗中。
有人等不及，直接用手去接滚烫的粥，烫得掌心发红也顾不上，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步昭意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
街上其他店铺也陆续开了门，可大多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又紧紧关上。
偶有善心的掌柜拿出些干粮，立刻被蜂拥而上的难民围住，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这样不行。”步昭意低声道，“东西不够！”
霍晏清看向她：“你想怎么做？”
她抬眸，“设粥棚，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们是从海上来的，路上又有那么多人死掉，若是任由他们留在京城的街道上，怕是会染病，设置粥棚至少可以把他们集中在一起，等待着朝廷赈灾！”
店伙计扯着嗓子喊道，手里的铜勺敲在木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往这儿走！还有吃的！”
话音未落，人群便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难民们跌跌撞撞地跟在伙计身后，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渴望。
有人跑得太急，被绊倒在地，可还没等旁人搀扶，他便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向前冲去，生怕慢了一步，那口救命的粥就没了。
饥饿让人失去了理智。几个壮年男子挤开老弱妇孺，伸手就去抢木桶里的粥。
滚烫的米粥泼洒出来，烫得他们龇牙咧嘴，可他们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抓起黏稠的粥就往嘴里塞，喉结滚动，吞咽得近乎窒息。
然而，更多的人却死死护着破碗，哪怕自己饿得双腿发软，也要把粥留给身后更虚弱的人。
一个瘦得脱相的中年汉子抢到半碗粥，转身就往回跑，跪在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妇人身边，颤声道：“娘，喝点热的……”
可老妇人已经张不开嘴，粥水从她干裂的唇边溢出，滴在脏污的衣襟上。
旁边的小女孩捧着半块硬饼，小心翼翼地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弟弟手里，另一半却藏进了怀里。
问她为什么不吃，她只是低着头，小声道：“留给阿娘……阿娘还在城外……”
步昭意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霍晏清走到她身旁，低声道：“已经安排人去城外设棚了。”
她轻轻点头，目光却落在角落里，一个年轻妇人正把粥水一点点喂进婴儿口中，可那孩子早已没了气息，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
妇人却像没察觉似的，仍旧喃喃哄着：“乖，吃了就不饿了……”
步昭意闭了闭眼，转身走向后厨：“全部都煮了，一会儿今年的新米也会来。”
粥棚上空，炊烟袅袅升起，却驱不散这人间的苦厄。
禁军一路快马加鞭，把这个消息报进了皇宫。
皇帝此时已一宿没睡，他们还在探讨着今年粮食被大雨冲刷走如何处置的事，却不想又来了难民。
“这么多难民涌入京城，为何没有接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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