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吉会意,临出门时特意跟旷扬名点了一句:“旷令史,既然易大人能把咱家这处私宅所在告诉旷令史,想来令史也不是外人。
易大人是我大燕难得的年轻俊彦,太子殿下惜才,却不想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如今出了这事只怕不是偶然,朝堂素来多险恶,旷令史如今在易大人身边佐助,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情况,务必尽快赶来相告!”
旷扬名早已经跟易长安是一棵树上的了,如今得知易长安身后的倚仗还有太子殿下,心里早安了大半,听了庆吉这么一说,更是连连点头:“庆公公放心,小臣省得的!”
庆吉这才送了他从一处偏僻角门出去了,返身才走到半路,就有小太监急步跑过来催促他:“公公快点,殿下等着要回东宫了!”
庆吉急忙小步跑了回去,跟着燕恒隐密回了东宫。
燕恒一回去就紧急又调遣了人手,准备一部分撒出宫外,一部分往宫内去打探。
刚调遣完,庆吉的徒弟杨平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殿下,锦衣卫陈指挥使刚刚遣人送来的一封密笺,嘱咐奴才要尽快送到您手中!”
事关易长安,陈岳肯定是——燕恒忍下心中隐痛,接过那封密笺飞快地看了起来,怔了半刻后才轻轻长吐了一口气,发了话下去:“刚才调遣的人手,全都给孤撤了。”
陈岳那边已经有了主意,在这个时候,他越是不动,就越是无辜……
御书房。
刚听完刘继奏报的燕皇脸色阴沉,良久才慢慢开了口:“你是说,易长安强行留下尸身剖检,发现朱胜奇是服了大量马钱子药汁才中毒死的?”
刘继能一直服侍在燕皇身边,平常下的功夫可不是盖的,来的路上早就遣人去问过了太医,这会儿在燕皇面前立即侃侃说来:
“是,奴才使人问过太医院,马钱子又名牵机,乃大毒,主治伤寒热病、咽喉痹痛、消痞块及风痹,平常也可含之咽汁,药铺里随处可卖,但平常使用都是微量,任是哪一位大夫,也不可能开出药方,让病患大量服用,就是大量服用后,一时半刻也不会遽死……”
也就是说,朱胜奇即使是有相应的病症,也绝不应该是误服——
若说马钱子燕皇倒不一定清楚,但是说起牵机,他却是清楚的。前朝曾有一位帝王以牵机下在酒中毒杀降臣,降臣服之后全身剧烈抽搐,最后头足相接而死,状似牵机,死状极惨。
听刘继所述,朱胜奇虽然没有那么抽搐得厉害,想来死前也颇为痛苦;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朱胜奇服下了大量的马钱子汁呢?
门外突然传来有人急促却特意放轻的脚步声,很快有人恭敬禀报出声:“皇上,锦衣卫副指挥使陈岳、刑部员外郎易梁在宫外求见。”
燕皇沉吟片刻,吐出了一个字:“宣!”
一刻钟之后,陈岳已经带着易长安端端正正地跪在御书房正堂中。听着陈岳不疾不缓的禀报,翻阅着手中那一叠供词,燕皇的脸色愈来愈阴沉下来……
两队御林军匆匆从皇宫涌出,各自急奔而去。不到半天功夫,满燕京城里就传得纷纷扬扬:
刑部员外郎易梁因行事苛刻,逼死朝廷命官,被缉拿入了天牢;锦衣卫副指挥使陈岳因在此事中不经奏请处置不当,也被拿下了昭狱!
其余事件中一干人等,俱被暂时拘禁起来,等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会审清楚后,确认在此事无辜者再行放出!
前些时日在皇上面前似乎还炙手可热的两位年青俊彦,一朝之间俱被拿入大狱,就是各自的府第,此时也被两队御林军重重围住了。
风向似乎一夜间已转变,燕京城气氛肃然,隐然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张势。
第二天一早的朝会中,立即就有朝臣奏议此事,不仅对易长安措辞严厉地批驳,从她拿尸体教学,有辱礼教,到她不顾念实际,刻意追求功绩而逼死年老的地方官员,一条条说起来简直罄竹难书。
之后更是隐讳指出,就在此事发生的头一天晚上,太子殿下跟易长安私下会面,攀谈良久——
其后更有数名大臣上折,要求严办易长安逼死朝廷命官之罪,以及陈岳滥用职权,自恃皇恩嚣张行事,公然扣押大理寺丞等罪责。
燕皇当天对这些奏折留中不发,只是召了内阁议事,讨论此事如何办理。
首辅吏部尚书周介甫坚持要等三司会审出了结果再行定论,次辅户部尚书杨昌国却直言易长安一事完全可以定案,朱胜奇服毒求死,完全就是被逼绝望,以性命为代价的无声抗争,如果不及时处治易长安,只怕会寒了众多多年在外辛苦为公的地方官员的心!
燕皇被吵得脑仁儿发疼,瞧着时辰不早,揉了揉额头发了话:“易梁虽是想办好事,却是年轻气盛,行事确实不妥,不过……”沉吟了片刻,燕皇才慢慢说了下去,“此事容朕再仔细想想,今日就议到此吧!”
周介甫心中焦急,站起身还想再说,燕皇已经抬手一挥:“陆咏,宫门快要下匙了,你送几位大人出宫!”
一直立在墙角眼观鼻、鼻叩心当布景板的陆咏连忙上前伸手一请:“几位阁老大人,请吧!时辰已晚,还请几位大人体恤皇上龙体,不要再扰了皇上休息。”大有再不走人就把他们直接架出去的架势。
见他直接拿燕皇的龙体安康说话,周介甫无法,只得沉沉叹了一声,眉头紧锁地行礼告退。
瞧着几位阁老的背影陆续远走直至溶入夜色中,燕皇往椅背上靠了靠,轻轻叹了一声:“想不到内阁中最为坚决的竟是杨昌国……”
一人脚步轻悄地绕过屏风,从内室中走出,轻轻单膝跪了下去:“皇上,今天发现有参加集训的三名推官设法跟外面传了消息出去,这是他们各自联系之人。”
刘继连忙上前将那人伸手呈上的一叠字纸取过,小心放在了燕皇面前。
昨天出事之后,这一次参加集训的人就全部被要求留在国子监那处院子里,不得随意走动。当时有旷扬名、方未几人看着,大家倒也并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等易长安和陈岳被拿下狱的消息传出,里面很快就有人蠢蠢欲动起来。到今天的时候,三名推官终于找到时机,各自把消息递了出去。
那三人并没有想到,早有暗哨顺着这一个个接头人,直接摸清了三条联系的线……
盯着那三条线最终指向的三个人名,燕皇面上翻涌出一阵气怒的暗红:“好,很好!想来今天晚上朕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很快就能传出去,明天一早,朝堂定会更加热闹了!陈岳,你把这几个给朕盯死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要及时报给朕!”
跪下的人身形笔直地起身,低沉而坚决地应了一声:“是!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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