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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我觉得她有些可笑,带着点幼稚,这样的举动,完全不像她这样年纪的人该有的。还是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自己也觉得诧异,怎么就这么容易地谅解了她?

虽然她所说的是那么不堪,可我没有丝毫厌恶的感觉,却满心都是对她的怜悯。

“你妻子一定很幸福。”

她说,目光闪烁着,舔了舔自己嘴唇。一个很诱惑人的表情,流露着女人特有的妩媚。

我的心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努力勉强挤出一丝的笑:“嗯……我应该回去了……刚才的电话,是家里打来的。”我不想把话题转移的自己身上,面对这个在我面前异常坦率的女人,据实以告或者是隐瞒我都不想选择。

回家的路上我有种莫名的不安,和高的不期而遇让我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就在我身边,以后,必然会经常遇到!我不知道像今天这样的冲突会不会继续发生,在见到他的时候,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如果这样的矛盾公开化,妻子一定是不能承受的,她是个极其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假如她明白了事情的无可挽回,那么离婚,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转弯,车驶入地下车库,突然一个人从旁边出来,拦在了我的前面。我猛踩住了剎车,有些后怕。虽然车速不快,但这一下还是非常危险,车正在下坡,万一剎不住的话,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正想开口斥责对方,却发现那个人是沈婷,脸色很严肃,似乎正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绕过车头,来到车门旁边敲了敲窗,示意我开门。

我开车门,她坐了进来,说:“出去,随便找个地方,我要和你谈谈。”

我没有按她说的话做,而是找了个空位把车停好,关灯,熄了火,才转头对她说:“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对于这个女人,我说不出的厌恶,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条蛇,妖异,美艳,透着让人冷到骨子里的恐怖。

“你今天干了什么?”

她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像是在兴师问罪。

“我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干……”

我突然明白了她来找我的用意:是为了和高的那件事,她是要替高来警告我的吗?一股怒火窜上来,让我有种想打人的冲动:“什么意思?你是来跟我叫板的吗?靠!”沈婷愣了一下,愕然地看着我,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闭眼平复自己的情绪,放缓了些口气,说:“是要打我吗?谢谢!随便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那天我对你说什么了?千叮咛万嘱咐你要忍耐,你都忘了?打一架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你想惩罚高是不是,那好,干脆拿把刀去给他捅了,一了百了,然后你去坐牢,你老婆改嫁,大家都解脱了。”

“别以为我不敢……”

我望着车窗外,视线一直落在青灰色的墙壁上,可觉得自己的语气是那么虚弱,有些色厉内荏。

“不相信我,可以,不过拜托你最好能想出来更好的解决办法!如果我是高的话,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你吗?”

沈婷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语调平缓而冰冷。

“我不怕……”我说。

“真不怕?”

沈婷把身体靠向后,舒服地躺在座位上:“那你报案吧!告高和我欺负你老婆,我可以认罪,然后作证帮你定高的罪。这样你赢得会很简单,也不用忍得这么辛苦。事情摆明了,你再去解决你和你老婆之间的问题,如果你能忘了这件事,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议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你为什么肯认罪?”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

“当然会有条件,而且,对你来说,也算不上苛刻,你一定会答应。”

沈婷直视着我,说:“不过,你最好先想清楚了,我敢保证,想把他弄进去,绝对没那么容易!不说他的背景势力,光证据你都未必能搞全。”我沉默了。对高的厌恶和切齿的愤恨的确让我有种报复的冲动,可在内心深处,我却更不想失去妻子,如果报案,接下来的将是无休无止的询问,取证,妻子的一切都将暴露在周围人的视野里。她一定无法够承受这些,离婚,逃离,甚至可能选择自杀!那么,我现在的生活将会完全坍塌。

我有些烦躁,推开车门下来,双手插进口袋,低头看着车门。门把手下面一点过去,是一个小巧的手绘图案——用L、X、J、叁个字母组成的花。这是妻子的拼音,她自己画的,那时候刚买车,妻子正怀着暖暖。

沈婷从另一边下车绕过来,把身体插在我和车之间,靠着车门,说:“我的确不是个好人,我也从来没打算做个好人。以前,干这些事情我轻车熟路,这世界对我而言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你有的这些,我都没有。所以以前我很羡慕你们这样的人和你这样的家庭,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过这样的日子。很可惜,我没有那样的命。我决定帮你,大概是我做得最愚蠢的一个选择,不过,也可能是我唯一做对的一件事情,如果你想好,就听我的,别再干蠢事了!”

“你要我怎么做?”

我的眼睛几乎要喷火:“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看着别人欺负我老婆?等着别人玩腻以后丢还给我?”

“没错!”

沈婷的语调很平静:“有什么大不了的?被人睡过一晚和睡过十晚有什么区别?你希望的完美已经被打破了,对你而言,这就是事实,你不接受是不是?不接受你又有什么办法?不过,剩下来的还有很多,相对你今后的生活,这些算不了什么。好比你这辆车,你很喜欢它,可假如有人在车上划了一道伤痕出来,你要把整辆车丢掉吗?如果你遇到妻子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寡妇,已经有过了男人,你就不爱她了?”

“那不同。”我对她的话有些抵触:“我不在乎妻子有过去,但在乎现在。”

“有什么不同?现在,也会成为过去的。”

我被噎住了,虽然觉得她的话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一下子反驳不出来。

“你就是自私。”

沈婷看着我,眼里有一丝怜悯:“因为你觉得吃亏了,你的东西被别人分享了,你希望独占妻子的一切,到现在,你已经面临失去所有的时刻了,可仍旧没有从心里原谅你的妻子,我敢说,如果妻子离开你了,你一定会很后悔,很懊恼,悔恨自己执着于完美,结果放弃了更珍贵的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把妻子逼到无路可退,接下来的,将是彻底的背叛!那个时候,谁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就会去抓谁,可能是高,也可能是别人!”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表情犹豫着,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过了一会,才下了决心一样接着说:“你可以怀疑我,不相信我,因为我不值得相信。不过我这些话,你自己想想有没有道理!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从来不会怜悯谁,因为在我心里,除了我的家人谁都不重要。你是个例外,我帮你,甚至可能会害到我自己!话就说到这里,听不听随你了。”

我看着她,疑惑着。眼前这个女人对我来说是个谜,看不清也猜不透,我本来应该恨她,甚至曾经想过要杀了她。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也许,我的家还是原来那个和睦温暖的家,而现在就是这个女人,却似乎正扮演着我的救世主一样的角色。

我,该不该相信她呢?

谁也没有再说话,就那么距离很近的站着。她的脸微微扬起,明亮的眸子里面映着我身后的灯火,给人一种错觉,像是她的眼睛在燃烧。我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她房间的一幕,当时她纠缠住我,眼睛里的目光也同样要燃烧一样热烈。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究竟要做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沈婷似乎转过了神儿来,从包里掏出香烟点了一支,狠狠吸一口,然后让烟雾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我皱了皱眉,正想要说什么,她却先开了口:“怎么?看不惯女人抽烟吗?”

“我觉得你像女流氓!”

我没有给她留任何面子,挥手赶了赶有些呛人的烟雾,说:“你为什么要这样生活?自甘堕落毫无羞耻,像妓女一样出卖自己。害了别人,你就可以幸福吗?毁了我的家庭和生活,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婷被针扎了一样抖了一下,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少给我说这些没用的,我用得着你教?你以为你是谁?上帝还是佛祖?有空先拯救你自己吧!”说完,似乎觉得不解恨,又向前挺了下胸膛,挑衅一样逼近我的脸:“没错,我是夜总会姑娘,烂得像一团泥,别忘了,你和这样的人曾经很亲密,就像一个票客那样子……”

说着,用夹着烟的手指在我额头点了点:“今天我当你酒醉了说胡话,原谅你,记着我今天说的话,以后再搞出什么事情我就撒手不管,让你老婆跟别人睡去!”

“言……”

从身后传过来一声呼喊。

我猛地一惊,转过头。

在车库的入口,妻子站在那里,怀里抱着暖暖,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她的脸,可声音里却透着几分焦虑。从她的位置看过来,还不能看清我身前的沈婷,不过却能清楚的知道我是和一个人在一起,而且,相信她已经能够分辨出是一个女人。我和沈婷的姿势有些暧昧,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情侣在聊天,我推了她一把,说:“你快走,我不想让妻子看到你在这里。”

沈婷没动,歪着头看我身后,说:“你叫我往哪里走?如果她看不清我,那才会怀疑你!再说,她又不是不认识我,看到了也没什么。”

等妻子走近一些,看清楚沈婷的脸时,一下子停住了,嘴微张着,意外和惊恐写在她脸上,不知所措地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怀里的暖暖已经认出了我,张着双手从她怀抱里探出身子,咿咿呀呀着要我抱。我迎过去,把女儿接过来,在她小脸儿上吻了吻,柔声问:“暖暖,想爸爸了,是不是?”

女儿使劲儿点着头,好奇地看了一眼沈婷,然后搂住了我的脖子,把头埋在了我肩膀上。

妻子这时候才发现我被扯破的衣服,惊叫了一声:“你……你的衣服……怎么破了?出了什么事情?她……”刚说到了一个“她”字马上就停住了,不安地看了一眼沈婷,眼神极其复杂地又看了我一眼,掩饰性地用手拢了拢头发,轻声说:“回家吧,饭都做好了……”

在她的手放下去的一霎那,我看到了她手臂上有一条紫红色的痕迹,好像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样,雪白的手臂,紫红的痕迹,看上去非常明显。

“手怎么了?”

我拉过她的手臂来看,那条伤痕十分长,看起来像是刚刚弄伤不久。

“没什么”妻子局促地抽回了胳膊,反过手用衣服挡住了伤痕:“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

沈婷很识趣,没再和我说话,把才抽了几口的烟丢在地上,用脚尖儿碾熄了。

然后不急不慢地从我们身边走过去。经过妻子的身边时,妻子挪了一下身体让了让。

那是个完全没有必要的动作,就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这让她看上去很害怕沈婷。

我忽然想起了沈婷曾经打过她的那一巴掌,心揪了一下,心疼地揽住了妻子的腰,在肩膀上拍了拍,说:“走吧,我们回家去。”

那一瞬间,我感到妻子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虽然她竭力掩饰自己的表情,可仍然能够从她眼睛里察觉到噩梦初醒的心有余悸。

一路上妻子都没说话,低着头走在我前面,脚步很急促,像是要逃避些什么。

吃饭的时候,妻子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想要问我什么,可始终没有问出来,她明显有些异常,心神不宁的样子。饭也吃得很少。我猜测她是想要问关于沈婷的事情,如果是别的时候,她早忍不住要问了。不然就是想问我在医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大概猜到了什么,所以最终什么都没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如果解释起来,那就无法避免要谈到高,虽然我们都明白,关于这件事,大家已经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愿意打破目前的平静,也许这是避免尴尬和保持各自自尊的唯一方法。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坦白以后的对方,所以连试探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暖暖什么都不知道,依然无忧无虑的样子,吃过饭就缠着妻子要她讲故事。她最喜欢听的就是白雪公主和小矮人,总是听不厌,而且要求妈妈讲的时候必须绘声绘色,讲到咬苹果的时候,就要假装咬苹果的样子,讲到皇后的时候,就要装出很坏很坏的神情,然后她就会举起小手,打一下,说:“坏……坏人……暖暖打……”

有的时候,会让我围在旁边,扮演小矮人,尖着嗓子说话,蹲着跳舞。

我坐在沙发上,假装自己在看电视。

今天妻子的情绪有些不对,讲故事的时候,没有按女儿的要求,不是忘了咬苹果的动作,就是忘了学小矮人的声音。暖暖不满意,要她重新来,妻子显得心烦意乱,几次都不对,终于不耐烦了,推了暖暖一把,说:“不许闹,要听故事就好好听,不然我不给你讲了。”

女儿就哭起来,妻子急了,打了她一下:“不许哭!闭嘴,你听见没有?”

女儿的哭声反而更大,边哭边跺着脚:“妈妈坏,妈妈坏……”

妻子愣了一下,抬手在女儿身上又打了两巴掌:“你说谁呢?我养你是要你骂我吗?”

看着女儿哭得满脸泪水,忽然再也忍不住情绪,也哭了出来。

我过去抱起了暖暖,轻声哄着,女儿在我怀里大声哭,妻子在一边小声抽噎。

我有些伤感,小心翼翼地擦着女儿脸上的泪水:“暖暖乖,暖暖听话不哭,妈妈不好,妈妈打暖暖不对……爸爸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咱们讲青蛙王子好不好?讲阿拉伯神灯……不要听吗?好好好,那就讲白雪公主……”

妻子起身去了卧室,坐在床上擦眼泪。

哄了一会儿,女儿不哭了,扭着身子往卧室里看,见妻子还在哭,就从我怀里下去,跑去了卧室,偎在她腿边,眼巴巴地看着。妻子抱起她,整理着她的头发,轻声说:“对不起!”

暖暖就伸出手指,去抹她眼角的泪水。

我远远地看着,十一点,我才进卧室。妻子似乎睡着了,头发有些散乱地摊在枕头上,手臂搭在胸前,那道伤痕完全露在我眼前。

我用手轻轻地按在那伤痕上,用掌心感受红肿凸起的部分,觉得那就像是我心里的伤口,无论用什么药,都缓解不了现在的疼痛。可又希望那伤痕能够转移到我身上,即使留在我心上也好,如果,能不让我的妻子受伤。

妻子这时睁开了眼,反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说:“我们走吧!去安道尔,我好累,我好害怕自己撑不下去了……”

“让我想想。”

我靠在床头:“不用担心,有我在,都会过去的。”

妻子翻了个身,伏在我胸前,把脸贴着我的心口,没有再说话。

我揽着她的身体,勾起了很多往事。恋爱,结婚,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都伴随着这种味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亲切地不能再亲切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

妻子到医院来,抱着暖暖。开始我并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手术室,等我出来的时候苏晴就叫我去。她没上班,从季冉的病房出来以后碰到妻子的,打听我在手术,就领了妻子去自己房间。我过去看见她,正教暖暖用水笔在本子上画画,头发也没整理好,像个逃难的人。“有事?”

我问。

“没……”

妻子抱起暖暖亲了亲:“姑娘想爸爸了,我也无聊,带她来看看你工作的新地方。”

“你女儿真漂亮。”

苏晴端详着暖暖的脸,眼里透着浓浓的喜爱:“中午别回去了,我去准备,中午在这儿吃……”

看上去她们相处得不错,很姐妹的样子。我有点尴尬,没细想是什么原因,或者是因为脑袋里想过太多不堪的画面,觉得自己无耻。也或者是担心妻子会说什么给苏晴,女人,总是叫人捉摸不定。

“我还得一会儿……”

我说,看着妻子。如果她有事情告诉我,会明白我的意思,然后转身出来。妻子没有跟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松了口气,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安稳。

中午再回到苏晴的房间,里面已经多了一个人——季冉。她抱着暖暖,我猜一定是她干的,暖暖的头发被编了很多条小辫子,细细的麻花儿一样,每一条辫梢儿上都系着小巧的蝴蝶结。暖暖很开心,不断地甩头,让辫子不断地晃动,嘴里叫着:“飞……飞……”

“暖暖过来,爸爸抱……”

我张开手臂,说:“你很重的,姐姐会很累。”

暖暖转过了头,伸手抱住了季冉的脖子,这样的动作,只有在妻子身上才会出现,她似乎是很喜欢季冉。也许一直以来,女儿也很孤独吧!我想着,还是固执地伸手过去抱她,季冉是个病人,抱着暖暖对她来说的确很吃力。不料她抱着暖暖转了个身避开了我,轻描淡写着说了一句:“趁我还抱得动,再抱会儿吧。”那一瞬间我看到苏晴呆了一下,表情也僵住了。很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岔开了话题:“陈大夫快去洗手,我今天炖了小牛肉,很鲜美……”

那一顿饭吃得很温馨,从来没有过的热闹,我甚至突然想:如果一个家里有很多人,一定是件幸福的事!我小时候习惯了清冷,习惯了一个人吃泡面,习惯了打开很多灯睡觉。所以有些不习惯热情,像小时候那位护士长说得:“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都不说……”

她也许不明白,我之所以不说,是不习惯交流!大概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如果我习惯了经常和人说话,那么等到我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会更加孤独。

下午过得很充实,我突然对自己有了一些信心,好像被注入了什么能量。甚至在几个实习生讲笑话的时候,我还笑了。我自己也没想到,到这个时候,我居然还能笑出来。妻子是说要在苏晴家玩儿,她很少在别人家呆着,更不要说是整整一天了。我觉得很安心,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相信苏晴,尽管知道了她有那么多的过去。也许是我对护士提别有好感吧。

去接妻子的时候,两个女人正站在楼下,看着暖暖在远处的草坪上跑,我发现妻子的头发梳过了,人显得精神了很多。看到我,就过去抱暖暖回来。苏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我突然有些心虚,觉得她似乎是知道了我的一些事,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不过苏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望着远处的妻子和暖暖,自言自语了一句:“真幸福!好好珍惜吧……”

她说得很轻,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十七点二十左右,快到家的时候。车忽然震了一下,我剎住了车,下去检查后面。发现右边的倒车灯碎了,后面不远,停着一辆别克。这才明白是被追尾了,奇怪的是,那辆车里的人并没有出来,只是扶着方向盘,静静地看着我。

我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车门突然打开,从车里冲出来几个人,手里提着刀和木棍,什么话也没说就围了过来。我本能地向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白色的光一闪,腿上麻了一下,然后后脑“砰”的一声响,晕眩起来,周围的东西都在转,天地也在颤抖。瞬间里,我似乎回到了地狱,那感觉,很像不久前经历的余震。

我听到妻子惊叫,然后是一些恍惚的人影,嘈杂的声音。我从兜里摸出手机,只是下意识的,并不知道要打给谁。眼前一片模糊,似乎什么东西糊住了眼睛,我擦了一把,眼前更加模糊,看出去,所有的东西都是红色的,车、树、天和墙……我按了下手机键,忽然觉得自己什么力量也使不上,好像被人抽去了筋骨。

一切都渐渐远去。

我大概睡了很长时间,睁开眼睛的时候灯光很刺眼,我很担心妻子,我希望第一眼能看到的,是完好无损的妻子和暖暖。

我首先看见的是苏晴,她离我很近,表情很焦灼。

我发现自己不能动,连头也不能转,也不能说话。作为一个医生,我知道自己一定还在麻醉期,那么,我是受伤了。熟悉的味道,只有在医院,才有这种特殊的味道。除了眨眼睛,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我想问妻子在哪里?暖暖在哪里?

“他醒了……”

苏晴回头说了一句。

一阵琐碎的响声,然后才看见妻子,我努力睁大眼,仔细地看她的脸和身体,一点一点地检查。妻子没事!什么损伤都看不到,然后我盯着她的眼睛:暖暖呢?

你知道的,我现在想问的,是暖暖……

妻子读懂了我的意思,用手背擦了下眼角,说:“她睡了,在苏晴家里。”

我想她大概是想忍住眼泪,所以嘴唇抿得紧紧的,脸有些扭曲。她忍得一定很辛苦吧!但是眼泪还是慢慢充满了眼眶。她很快从我眼前消失了,然后听见她对苏晴说话:“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暖暖,我出去一会儿……”

“不行……”

苏晴的声音很镇定:“现在你什么地方也不能去,你就应该守在你丈夫床前。不管有多要紧的事情,不管有多想做的事情,你都不能走……”

我应该谢谢苏晴。她的话,完全是我想要说的,我能猜到她要去找什么人,虽然我不能确定她要做什么。理论?质问?都不重要,我不想让她再和那个人扯上任何关系!在这一刻,我虽然不能动,心里却格外清晰,当妻子在我面前出现的那个时候,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事,当你心疼地看着我的时候,我已经原谅了你!

门突然被推开,一阵风吹进来,我猜想是什么人闯进来了。果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回事?言……你怎么了?”

“被……被一群……流氓给打了……”

妻子的声音有些惊讶:“小浩!你怎么来的?从哪里过来?杭城家里吗……”

“嗯,我五点半接到的电话,什么都听不清楚……”

来人的气息有些乱,似乎一路是跑过来的:“担心出了什么事情,就赶过来了,十点十五分到的,刚才没找到这里,跑过了……”

接着,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脸色铁青,看了我一眼,回过头去问:“他哪里受伤了,重不重?”

“不太……重。”

苏晴回答:“腿上有个伤口比较大,头破了,锁骨骨折,不过只是裂了,没断……”

接着三个人都出去了,关门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什么人说话。我闭上眼睛,心头一阵温暖:从杭城到这里,中间不吃不喝不休息,他还要超速……

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了对着躺在病床上的人,我身体很好,很少生病,当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觉得并没有多恐怖,和小时候的感觉完全两样!小的时候我很害怕生病,每次生病的时候,都会感觉自己就要死了。现在想起来,有些可笑。这些天,我一直活在焦虑和不安中,现在想起来,也很可笑……

外面,是三个很关心我的人。照理说,他们现在该围着我的病床,然后不停地喊我,或者大声地哭叫。可现在我这个病人孤伶伶躺着,他们的人却离得远远的,想一下,是不是也很可笑……

可是,却觉得很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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