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锁庵像往常一样,朝磬暮鼓,安之若素,道静师太闭目诵经,不紧不慢的敲着木鱼,胖胖的娃娃鱼发出清脆的笃笃声。许久许久,她从蒲团站起来,对侍立左右的弟子说:“妙真,妙悟,贵客早就来临,还不快快有请。”
两个弟子答应一声,同时两枚袖箭射向房梁,扑簌簌一阵尘土飞扬,从房梁上轻飘飘落下一男一女。道静师太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天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若老三在天有灵,此时此刻,不知是哭还是笑。”
“呸,装模做样的假尼姑,口里嚼着人肉还念阿弥陀佛。”
“ 师太微微一笑:“是吴忌,对吧,也难怪,你爹归天之时,你还小,你娘对吴家的秘密知之甚少,不妨今天对你实说了吧,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论起辈分来,你应该唤我一声姑奶奶,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荻子空的秘密永远是个谜,沙岭童家是个无底洞,兰家寨是吴家投出的鱼饵,钓的就是你这尾金鳌。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忘掉过去,珍惜现在,换个活法,也不枉人世走一遭。”
“铁梨门十年卧薪尝胆,一朝破釜沉舟,此次重出江湖,就是要拼个鱼死网破。至于你的辈分,我不感兴趣。”
“你感兴趣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白白断送性命。”
“听说你是义军里能征惯战的女将军,也不过如此,低估了对手的实力,犯了兵家大忌。我明确的告诉你,一只牛蛙和一头水牛不会拼蛮劲的,”
“梨云,”吴忌冲着门口大喊一声。“属下在。”随即走进一个小尼姑:“少掌门有什么吩咐?”
师太镇定自若,若我记性尚可的话,妙慈,妙善应该是铁梨门两大护法。苦肉计演得不错,成功打入铁锁庵,是我成全了你们,阿弥陀佛,菩萨不度该死之人,既然敲响了地狱之门,就让你们死个明白,荻子空的秘密远超出你们的想象,你是牛蛙也好,水牛也罢,他都会和你配合的天衣无缝,你们枉费心机了,你们看那是谁?”
大殿外两个彪形大汉架着一个尼姑走进来,两人一抖手,尼姑骨碌着滚到一边,“梨蕊,”梨花大叫一声扑过去,把她扶起来。只见她颤巍巍站定,凄然一笑:“幸不辱使命,卧佛洞应该是两头开花了,梨蕊复命。”
师太惋惜的摇摇头:“铁梨门自杀式的另类疯狂,天下皆知。卧佛洞早有防范,倒是你这朵鲜活的生命,应该考虑怎个死法了。妙善,自打你踏入铁锁庵,不守清规,自甘堕落,为的就是你所谓的使命,童老太爷发话,先骑木驴游街示众,而后剥下人皮,做成人皮鼓,置于闹事,任人捶打,如思悔改,脱离铁梨门,可以让你死的体面些。”
“秃驴,出家人讲的是慈悲为怀,而你出言恶毒,行事残忍,梨蕊死不足惜,涅槃的凤凰可以得到永生,你定当遭受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梨蕊拼出全身力气,挣脱梨花怀抱,冲到佛台前,捧起长明灯的青瓷大海碗,举过头顶,兜头一倒,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嚎,夹杂着一声震撼沉闷的低响,一团火蛇腾空窜起,霎时亲密无间的把梨蕊包裹起来。
师太大惊,高呼一声:“快撤,”便步拧腰率先冲出大殿,众弟子也尾随着冲了出去。大殿内只剩下铁梨门的人,纷纷脱掉外衣扑打梨蕊身上的火苗。哪知道风借火势。火借风威,这火越烧越旺,扑打起的火花撩着了大殿内的幔帐,熊熊火焰喷吐着滚滚浓烟,眼看就吞噬了整个大殿。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嘶鸣,一捧雪驮着兰老爷,后面跟着兰福,飞奔而至,兰福一抖手里的马鞭,马鞭就像长了眼睛,嗖地直射进大殿,准确无误的缠在梨花的腰际,往回一扥,梨花顺着惯性跌入兰福的怀里失去知觉。
与此同时,地动山摇,一连串的巨响,铁锁庵沸腾着冲向天空,刹那间瓦砾木石夹杂着人体某部位,翻滚着凌空而下,坠落一地。
师太面无表情,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少顷,从怀里掏出一拇指大小的瓷瓶递给兰老爷,语带愧疚:“奉命行事,别恨我,是掌门的意思。拿回去每日一粒,夫人很快就会开枝散叶。
兰老爷接过瓷瓶,呵呵一笑,摇摇头:“掌门如此防范,情何以堪。”师太叹口气,这大概就是枭雄和英雄的区别吧。说完,带着众弟子扬长而去。
兰老爷望着师太远去的背影,对兰福说:“一捧雪交给你了,带上梨花远走高飞吧,到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过普通人的生活,切记,好自为之。”
兰福诺诺的答应着不肯离去,兰老爷催促他:“快走,”便头也不回的朝卧佛洞方向跑去。兰福冲着他的背影大喊:“老爷,这个时辰晚了,连骨头带肉早被煮成汤了。”
卧佛洞和沙岭一脉相承,同是太行山脉的余支,山峰陡峭,巍峨耸立,卧佛洞坐落在山巅之上,半人工半天然。聚集着哼哈二将,四大天王,八大金刚等诸多匪首,个个身怀绝技,武功高强。匪徒平日里男耕女织,和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一经召唤便武装到牙齿。
华清池,一个美妙的让人浮想联翩的地方,是童老太爷精心设计的温泉浴场,奢华气派,富丽堂皇。人们再怎么联想,也不可能和屠宰场的汤锅扯在一起,恰恰他就是童吴两家为铁梨门支了多年的汤锅,其使命就是守株待兔。
一年一度的清凉寺庙会,童老爷都要赶赴荻子空,今年也不例外,梨雪因使命在身,恃宠撒娇,死缠烂打,圈着童老太爷去洗温泉浴,童老太爷拗不过,陪她来到华清池。
池水纯净细腻柔滑,水面浮动着奶白色的烟雾。梨雪本就妩媚动人,再加上故作娇态,两眼放电,惹得童老太爷春心荡漾。她一边宽衣解带,一边柔声细语的低吟:“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见童老太爷站着未动,眼睛色色的直视着她,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她嘟起嘴唇,洋装嗔怪,眯起眼角漂着童老太爷,贴身内衣凹凸有致的勾勒出女性柔美曲线。娇喘吁吁,颤颤巍巍滑入童老太爷怀里,贴着老太爷耳际,吐气如兰,幽幽的低问:“他们都说这地下埋着宝藏?”
老太爷收起诡异的笑,煞有介事的问:“听谁说的?”梨雪竖起玉指轻轻嘘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老太爷突然把脸一变:“是又怎样?”
梨雪蛇一样挂在老太爷脖颈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童老太爷用手托起梨雪的蛇精脸,阴冷的口吻说:“看了不该看的,你懂得。”
梨雪无半点惧色,巧笑嫣然,花枝乱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性如此,本性使然。不是无奈的抉择,而是必然的结果。你也懂得,保不准谁会揣着明白心干了糊涂事。人这辈子,看明白了这辈子的事,不等于活明白了这辈子的人。人们敢说‘我算看透了’,绝不敢说‘我算活明白了’。老太爷何等英明果断之人,独善其身,兼济天下。保不准今儿个一世英名,就毁在一区区女流之手,遗恨千秋。”
“哦,哈哈......,死在你手,做鬼也风流,怎个死法?”
梨雪眼睛一眯,眉毛一挑:“黄泉路上再说。”
老太爷面露喜色:“好啊,黄泉路上,我请你喝清炖人肉汤,大补啊。”
梨雪银牙一咬:“一言为定,奈何桥上,孟婆赐汤,免费的。”
“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何苦来呢,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彼此相安无事。”
梨雪咯咯一笑,从老太爷怀里移开:“我一直在寻找放弃的理由,可惜,一直没找到,后来我才发现,不是找不到,而是根本不想找。哪怕失之我命,也难改初衷。名垂青史也好,遗臭万年也罢,活在当下。做在当下,和老太爷对决,赔上老本赚声吆喝也值了。”
“呵呵,二十岁的容颜,四十岁的心机,风袅牡丹花,春后牡丹枝,铁梨门的易容术让我长见识了。”
“这么奢侈的盛誉梨雪哪配享有,倒是老太爷阅人无数,怎么会轻易中了铁梨门的障眼法,欲擒故纵罢了。既然做了biaozi,没必要保留人格,人的欲望没有底线,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老太爷另当别论,这熊掌鱼翅兼得的同时,总忘不了授人以鱼,可谓biaozi做的体面,牌坊立的得体。”
梨雪这番话入骨三分,童老太爷听罢,却没恼怒,他一步步逼近梨雪,猛地伸手扯下梨雪的内衣,梨雪吓了一跳,急忙用手阻拦,没拦住,丝绸内衣褪到脚底,老太爷嫌弃的一闭眼:“自轻自贱,人尽可夫,此等污秽无耻之徒,居然舔着老脸苟活世上。但凡还有丁点羞耻之心,犄角旮旯一泡尿早把自个沁死了。”
梨雪纵声大笑,拍着手说:“好啊,这些恶毒的让人战栗的字眼儿,居然全部被你用在了不幸女人身上,也难怪,不幸女人有一个通病,就是太依赖你们这些衣冠禽兽,殊不知你们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将她们打入了十八层地狱,然而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你们又会同情多少。老太爷还是留点口德吧,说点人话,不要玷污她的圣洁,怎么着你也算是披了张人皮做了回人,今儿个跟我合作一点,尚能活命,否则,把你殉葬,为铁梨门枉死的姐妹报仇。”
“这哈欠打的,大发了。你回头看,那是什么?”
梨雪回头一看:“脸色大变,华清池水正咕嘟嘟冒着血泡,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蔓延开来,血肉模糊的碎块,一块块浮出水面。他紧绷嘴唇,银牙咬得咯吱吱直响。
老太爷饶有兴趣的问她:“味道如何?”
梨雪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味道好极了,不失为人间第一美味。”
童老太爷狰狞的笑说:“请君入瓮。”话随手到,探手薅住梨雪的秀发,用力一薅一送,打算把她搡入汤锅。哪知道梨雪不慌不忙,一招金蝉脱壳,像蛇蜕皮一样抖落而出。童老太爷见状,大吃一惊,娇艳欲滴的如夫人,眨眼变成了昂藏七尺的美少年。再看手里,握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模具。他大吼一声:“你是何人?”
梨雪一脸杀气,目露凶光:“终朝打雁,今儿个被雁啄瞎了眼。我是何人不重要,何人下汤锅才重要。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
童老太爷恼羞成怒,抡起人皮模具拦腰横扫过去,梨雪顺势接住,往回一扥,童老太爷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跌入梨雪怀中,梨雪运足力气一招力推华山,大呼一声:“下去吧。”童老太爷收不住脚,像颗肉弹般飞了出去。
人不该死必有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道静师太飞奔过来,抛出手里佛尘,挡住老太爷身躯,给了他支撑力。梨雪见是铁锁庵道静师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骂一句:“秃驴竟敢误我,拿命来。”不容分说,双风灌耳,双掌合击师太头部,师太不愧是久经杀场的老将,挥舞佛尘分花扑柳,想要化解,梨雪撤招换式,变作凤穿牡丹,力度之猛,速度之快,出乎她预料,胸口重重挨了一掌,喉咙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童老太爷见状,自知大势不妙,拽住师太胳膊,双脚用力一跺,他脚下的地板翻了个儿,两人遁进里面,地板又自动合拢。顷刻间,整个屋子抖动起来,屋顶像一口巨型大锅黑压压扣下来,再想脱身,为时已晚。
一条牛皮神鞭嗖地从外面射进来,有人高喊:“抓住鞭子。”他没容多想,抓住鞭子借力用力,窜至屋外。来人正是兰老爷,他上下打量他问:“你是吴忌?”
梨雪凛然正气:“是又怎样?”
兰老爷长出一口气,脱下长衫披在他身上:“回家与家人团聚去吧,是你的自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其实过普通人的日子挺好的,图个心安。”
从此,铁梨门遁迹江湖。一年后,兰府第一位公子呱呱坠地,兰府一片欢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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