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突兀,且不怎么好听。
谢韫忍了又忍,还是咬牙说了一句:“那便说明不该见。”
裴时矜一怔,而后低低笑了起来,连胸腔都跟着震动。
他笑得眉眼舒展,恰如云破月开,原是极好看的,谢韫却无心欣赏,反而恨恨地转过了头。
难道不是么?
每次两人见面她都出了事,这只能说明他们天生就命里犯冲,合该离得远远的才好。
“一次跌落山谷,一次遭人挟持,一次受人耻笑,一次差点受辱。”
浮霁山,明照坊,碧玉妆,宗府。
“今日是第四次了,谢姑娘实在命途多舛。”
他感叹着,似乎很为她担忧。
谢韫抬起头,目光顺着他干净苍冷的下颔缓缓上移,望进他漆黑幽深的眼里。
那双凤目是带笑的。
所谓的担忧,也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所以呢,大人深更半夜前来,就是为了劝我认命?”
裴时矜一怔,低下头去,看到了她眼眸里隐含的怒意。
啧,生气了。
“许多事情换个角度就会变得截然不同,谢姑娘怎么不说裴某是你的贵人?否则怎能次次都将好救下了你?”
“贵人”这两个字被他咬在唇齿间,于这朦胧的月色里竟无端有几分暧昧。
谢韫抿唇,很明显不相信他的说法。
裴时矜抬手摸了摸鼻子,无奈道:“罢了,我来只是想问问你,身上可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谢韫摇了摇头,她最开始只是中了四肢酸软的迷药,后来到了宗府一直是被绑着的,宗藩也盯得紧,便是她想自残都无处下手。
“那便好,那你可要告诉我,今日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屋里的花枝灯盏燃着烛火,投到廊檐下就只有黄晕晕一小片光,给她眉目都镀上一层暖色。
“是傅家,我认得傅瑶身边的婢女。”
她被打晕之后再醒来就在一辆马车里,然后就见到了傅瑶身边那个叫随云的婢女。
前世两人就不对付,这次她很快就捋清了事情的经过,是傅瑶和宗藩联手,将她迷晕带到了宗府。
目的就是为了毁她的清白。
她蹙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瞧见裴时矜听到傅家时一闪而过的厉色。
“那你预备怎么做?”
这样的事情,有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
况且两年前在浮霁山的时候,裴时矜就已经见过傅瑶不惜手段为难她的样子。
一个数百年世家大族的幺女,要不是被千娇百宠着,怎会对当时尚且还是丞相千金的谢韫下手?
如今眼前的女子没了庇佑,那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谢韫默了默,一时没有答复。
她方才坐在廊凳下就是在想这个问题。
她着实不知自己是如何招惹了傅瑶,引得她要这么百般针对,便是前世她嫁到了平景侯府,每每两人相遇都要受她冷嘲热讽。
前世,倚湘投靠了谢玉茗,她跟在自己身边多年最是了解她的一切,知道她和魏小侯爷是青梅竹马,就到处散播他二人谣言,导致程少谦每回看到她都是一脸嫌恶。
后来祖母病重,谢玉茗将她的身份也一并散播了去。
城中流言四起,不少人站出来指责她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丞相府的荣华富贵,她不信这中间没有傅瑶的推波助澜。
明明这一世都没有留在丞相府了,偏还是不放过她。
可她如今无所依仗,该拿什么和傅瑶抗衡?
傅氏乃大齐第一世家,百年风骨名扬于世,傅承裕当朝第一肱骨之臣,其长子傅钧位居尚书台左仆射,父子两个加起来几乎把控了大半个大齐朝堂,便是丞相谢淮书都难以分庭抗礼。
即便她有心让祖母和当今皇后护着她,怕也是痴人说梦。
帝王尚且久困世家之苦,更遑论皇后或是官眷?
除非……
除非大厦倾颓。
怕是只有傅家倒了,傅瑶才能自顾不暇。
这个念头初想只觉荒谬,可转念一想,双眼立刻迸出亮光。
裴时矜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从低头絮语愁眉不展到抬眼如盯猎物般盯着自己,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裴大人,咱们做个交易吧。”
谢韫笑容明丽,有烛光从漏窗中洒出来照在她的脸上,分明是蛊惑的味道。
裴时矜失笑,拿眼尾扫她,“现在是在问你打算怎么做,怎地扯上了我?”
她一个闺阁女子,能有什么好同他交易的?
谢韫仰起头,笃定问道:“裴大人是同傅家有仇怨的吧?”
裴时矜目光一顿,缓缓眯起眼看她。
他新官上任,如今手中最大的案子就是私盐案,分明与傅家来往不多,她是如何知道的?
“傅家那位,往年我还要尊称一声世伯,或许我知道的并不比大人少。”
四大世家中,傅家和谢家明面上虽不对付,可也没法子真的避免所有往来,若是遇上了,她们这些小辈也得客客气气称一声世伯。
裴时矜来了几分兴趣,挑着笑睨她,“说说看。”
这便是肯考虑的意思了。
谢韫松了口气,又沉吟道:“于私,裴大人同傅氏一族有仇怨。于公,裴大人身处大理寺,直接隶属帝王管辖,当今帝王十一岁即位,往后一举一动皆受世家掣肘,其中以傅氏独断尤甚,此次私盐案背后或许就同傅家有关系,但傅家势力盘根错节轻易动不得,圣上和大人便选择先拿宗府开刀,一一剪除傅氏羽翼。”
至少前世就是这样。
如今跳出去看,便不难将他们串起来了。
“圣上和大人所求乃傅氏一族覆灭,我所求只为生活安稳,傅瑶的身份我动不得,但我想,借大人的手或许可以。”
“大人若信我,我还有一个投诚石,先前在宗府情势危急,方才我细细想过后发现有些不对之处,那宗藩形容癫狂,竟连外头抄家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听见,且屋里的熏香也有遮盖的意味,我猜想他应是服食了极乐散。”
极乐散,传闻食之可登极乐,乃大齐禁药,永禧帝深痛恨之。
若能证实他确有服散行径,则整个宗氏九族都再难以翻身。
捏着这个把柄,裴时矜兴许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她每说一句,眼前男人的眸色便愈深一分。
他目光顺着她鸦青色的发梢转到细腻白皙的面颊上,俯身微微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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