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矜自宫中回来，正伏案写着明日的呈文。
萧翎大步流星地自夜色里走进来，面带喜色道：“大人，千金阁的事外头都传开了！”
裴时矜头也不抬，案上的灯火衬得他眼眸沉静，淡然道：“如今只走完了第一步，你很高兴？”
“自然高兴，我们花了那么多的银钱，就是为了达到如今的效果。”
裴时矜想的十分周到，甚至让他暗中去接济了几个寒门学子。
那些寒门学子将翰林之位奉为心中圣地，无一不想将来在朝堂上施展抱负。
他们背后没有依仗，最厌恶的就是那些仗势欺人的权贵子弟。
如今世家的“美名”，少不了他们的传扬。
三人尚且能成虎，更何况这事本就引起了他们的愤慨。
还有朝堂上那些史官的笔，明日指不定会如何热闹。
这还只是第一步。
“梅娘抓到了吗？”裴时矜抬头，凉嗖嗖问他。
萧翎清了清嗓子，瞧了一眼外头道：“大人让我们的人假意将人放走，然后又偷偷抓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裴时矜用食指敲了敲桌案，沉吟道：“这个人很重要，自然值得多费些心思。”
“既抓到了就先好好关起来，暂且别让傅家那头知道，但是需得找几个暗卫伪装成傅家的死士，你可明白？”
萧翎略做思索，而后恍然大悟道：“大人是想让她觉得傅家要对她灭口？然后呢？明日这事就要上朝堂了，她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投靠到咱们这边来啊。”
“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个假的梅娘。”
萧翎讶然抬头。
“我等了两日，希望那个人不要叫我失望。”
萧翎挠了挠鬓角，听的是越发糊涂了。
裴时矜起身，凛声道：“走吧。”
“去傅家？”
“嗯，圣上既然批准可以先将傅钧收押，咱们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萧翎眼中一亮，跃跃欲试。
终于也轮到他们耍威风了。
他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太久了。
……
大理寺一片“其乐融融”，明照坊傅家却是乱成一团。
傅承裕下了朝后就再未出府，这会坐在太师椅上听着仆从禀报外面的消息，一张脸乍青乍白，十分难看。
他的夫人许吟雪也在一旁用力拍着桌子，口中大骂混账。
二十多年前，傅承裕娶了许家的嫡女许吟雪，外人都说两家门当户对，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姻缘。
明眼人却能看出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政治联姻罢了。
世家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利益，两家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那自然是当时有所图谋，往后也荣辱与共。
至少明面上是甩不开的。
许吟雪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慌张，侧身央道：“老爷，如衍是我的侄子，如今他被抓走了，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傅承裕无悲无喜地看她一眼。
“如今要遭殃的是你儿子，你还有时间惦记着你的侄子！”
换句话说，她的侄子只是嫖了个犯官之女，最多名声上受了损伤，等能证明他没有更多的牵扯后关个几天小惩大诫可能也就放出来了，但她的亲儿子傅钧却是和千金阁息息相关。
许吟雪的脸红了白，白了红，低声道：“方才不是老爷说只要那梅娘还没抓到，钧儿就无事吗？”
两人身前的傅钧青着一张脸，闻言立刻道：“是啊父亲，那千金阁是儿子开的没错，可儿子每日那么忙，对外就说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要经过儿子的手啊！”
傅承裕神色冷然：“你自己不将事情做的干净些，如今知道求到我面前来了？”
傅钧张了张嘴，心里也是气怒不已。
“儿子开这千金阁，还不是为了咱们傅家？”
千金阁最开始的东家不是他，后来也是花了大价钱盘下来的。
里头的事，也根本不止买卖幼女那么简单。
它作为燕京第一青楼，往来者众，每日这楼里可能传递的消息就有不少，有它在，傅家每日的进账也像流水一样涌进来。
最开始他们只是听闻某个朝臣喜爱玩弄未及笄的幼女，傅钧便托梅娘将这事也做成了生意。
一向藏的隐蔽，怎知今日就毫无征兆的暴露出来了？
“我是不是让你多盯着和皇上走得近的那几个臣子？皇上想着法的收拢皇权，要打压世家，你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将把柄递上去？”
傅钧揉了揉额心，解释道：“可是和皇上走得近的那几人家中既无宗族也没旁的依仗，儿子就……总之这事是儿子疏忽了。”
傅承裕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眼前是他最骄傲的嫡长子，一向能力出众，自矜惯了，久了自然就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了。
这也是他疏于管教的缘故。
傅承裕闭了闭眼：“已经向宫里递了消息，着你二妹去试探皇上的口风了，如今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这事只怕遮掩不了。”
“为父现在陪你进宫一趟，就说这事同你绝无关系，往日里千金阁的事都是交给几个管事打理的，是他们擅作主张，必须将你摘出来。”
傅钧松了口气，而后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那几个管事那里？”
“能在外面为傅家办事的都是家生子，他们的娘老子性命都捏在我手里，料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恨这事闹的太大，若是将人尽数灭了口定会更惹人怀疑。
“那个梅娘，你多派些人去找，找到了赶紧将人带回来，切记避开京兆府和大理寺的人，若她要反抗那也不必留了！”
傅承裕大义凛然地开口，眼中闪过层层杀意。
“儿子明白，儿子这次一定做的万无一失。”
傅钧咬牙切齿开口：“裴时矜这个狂妄竖子！如此针对于我，往后我必叫他死在我手里！”
他也不是个傻的，外头那些话传的如此之快，若说后头没有人推波助澜，那绝说不过去！
傅承裕眼中也划过一抹深意。
“这个人，倒也是我小瞧了他。”
傅家这次名声大跌，尽数归于这个人的功劳。
这样的人，绝不能让他成为永禧帝的手中刀。
“走吧，赶紧进宫去。”
父子俩大步往外走，还未走到门房就见门房的人抖着身子来报：“老爷，公子，大理寺的裴大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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