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一双秀眸尚且含着惺忪,怔怔望着眼前放大的俊颜。
裴时矜喉结滚了滚,随即又感觉到自己的胸膛正被一处柔软抵住,浑身一僵,忽然有些不敢低头瞧她现下的神色。
“你……我……”
谢韫回神过后的表情瞬时变得十分精彩,仿佛听到了意识断弦的声音,纤白如玉的手指着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恰巧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萧翎有些紧张的声音,“大人,谢姑娘,天太黑属下一时没看着路,你们没事吧?”
裴时矜觉得自己此刻的神色一定也说不得多好,咬着牙道:“再有一次,仔细你的脑袋。”
外头的萧翎浑身哆嗦了一下,忽而觉得颈项处凉嗖嗖的。
这一来一往,谢韫也觉出了几分情形,忙撑着胳膊从他身上起身,匆匆坐回了对面。
裴时矜低咳了一声,问她:“你酒醒了?”
谢韫一拍脑袋,顾不得心中羞窘,杏眼睁得溜圆道:“你是说我喝醉了?你将我带出来的?”
她分明记得自己还在燕雀楼里赏着夜景饮着酒,后来的事情就再也想不起来了,一睁眼就看见了方才那透着诡异的一幕。
裴时矜点头,努力恢复着从容淡漠的模样,只耳根上的红潮久久没有褪去。
“你喝多了,在燕雀楼就倒了下去,我给你戴了幂篱,现下正在送你回去的路上。”
他撩了一下马车帘子,补充道:“方才有人跟踪,我便让萧翎在这城西绕了几圈,眼下应当已经安全了。”
谢韫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喃喃重复:“跟踪?”
“是跟踪我的,与你没什么关系,想来应是傅家的人。”
谢韫面上划过一丝了然。
“我估摸着傅家的人此刻对你应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才是,大人往后的日子可有的小心了。”
她这话是含着笑说的,竟隐隐让裴时矜觉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你便不担心叫傅家发现我与你有牵扯,继而惹火上身?”
谢韫神色一僵,含着几分恼怒地瞪他一眼。
这人嘴里真是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
裴时矜低低笑了一声,如碎玉般十分动听。
“你说我方才喝醉了,那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裴时矜抬眼看她,没有忽略她杏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忽而又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谢姑娘心里,什么叫做不该说的?”
他微微眯着眼,谢韫忽然有几分心虚。
她倒是也没什么秘密,无非就是怕牵扯出前世的事惹出什么麻烦罢了。
可是看对面这男人四平八稳的模样,她应是什么也没说的,否则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他此刻应当拖着她询问了才是。
谢韫心里松了口气,轻笑出声,“无非是怕闹出了什么不好看的叫大人笑话罢了,大人以为是什么?”
裴时矜收回目光,不置可否。
如果谢韫真的能知晓未来将要发生之事,那么往后他还有旁的地方可以印证。
可此时看着对面绯裙女子杏眼潋滟含笑望他的样子,他忽然有些好奇,在她那个“梦”里,她是因为出了意外才又回到过去的吗?
是什么人让她出事,难不成是程少谦?
这般沉吟了一下,他很快又在心里暗自摇头。
不管是什么,那也是同她有关的牵扯,自己总不能因为方才的一个意外就要开始过问她的所有事了吧?
简直荒谬。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先前那一个意外的颠簸。
甩掉了跟踪的人,马车很快就到了槐清巷外。
顾忌着谢韫一个女儿家的名声,每回都是将马车停在这处的,裴时矜目送她下了马车,又等了片刻,确保没什么事后才让萧翎调转车头。
“大人,回裴府还是大理寺?”
嗅着满车厢里淡淡的女儿香,裴时矜声音带着微微的哑,“回大理寺。”
“圣上赏给傅钧的三十杖,该是时候了。”
……
大理寺的牢狱很大,一条甬道深深的几乎看不到尽头,唯有两侧顶上的火把散发着淡淡幽光,摇曳着照亮这一方昏暗的地方。
傅钧在牢狱里虽只待了两日,可他自小被人捧着长大从未吃过这样的苦,身形已经有几分憔悴了起来。
待听到甬道那头传来脚步声,他赶忙趴在牢门前向外看,看是否是傅家的人前来接他。
只可惜来的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裴时矜。
裴时矜一身墨色长袍英挺贵气,一双凤目里含着几分恣睢的笑意,一下就惹怒了此时显出几分狼狈的傅钧。
“裴时矜!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是不是?”
“我告诉你,我父亲很快就会来接我的,到时候我让他革了你的官职,你就等着你的死期吧!”
裴时矜扬眉笑了下,伸手抖了抖衣袍下摆并不存在的灰尘。
“小傅大人恐怕还没认清局面,如今被革了官职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这话充满了嘲讽,傅钧睁大满是怨恨的眼,“都是你搞的鬼!”
裴时矜却不想多和他废话,命人将他提了出来带去刑房。
刑房比之牢房虽满室灯火,却更加可怖。
傅钧被人按压着趴在老虎凳上,那条凳上原本的颜色都已模糊,却能清晰看见层层覆上去的血色,干涸了又添新的,叫人瞧一眼就心中发紧。
“裴时矜!你有本事不要让我出去,否则我定饶不了你,唔唔唔……”
裴时矜伸手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萧翎便会心的往他嘴中塞上了布条。
“你行刑吧,三十杖,一杖不许少,我就在这里看着。”
萧翎抱拳,眼中带着奇异的亮:“是,属下一定好好招呼小傅大人。”
区区三十杖,说起来都便宜了眼下这人了。
萧翎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而后拿起那根有成年男子臂腕粗的刑杖狠狠挥舞了起来。
偌大的刑房一时间只能听见痛苦的闷哼声。
裴时矜唇角含笑,刑房昏黄的光照在他俊美得过分的脸上,平添了一层朦胧光晕。
对面的傅钧满眼怨毒地看着他,额上大滴汗珠接连落下。
裴时矜便细细瞧他的神色,好似在欣赏什么佳作。
他们两人或许生得是有一些像的,裴时矜心想。
蓦地,他嗤地一笑。
如果可以,他宁愿换了这满身骨血,也不愿与那人相似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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