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守信眉头皱紧深吸口气,也知自己是失了礼数。
他是读书人,内里都是傲骨,也承认自己的做法对她有失妥帖,在意识到过后就满脸都是歉意,脖子也涨红了。
“谢小姐莫恼,韩某当时没有与相爷说明的确是韩某想得太多,你说得对,我身为男子,这事自然不能只让你一个女子去独自面对。”
他的确是怕谢淮书在春闱中暗中阻挠,或是对他表妹为难,才暂时压下此事。
也的确是觉得这事由她出面去说会更好些。
她是这府里的掌珠,可以与谢淮书闹,可以说自己看不上他,他都不在意这些名声,却忘了以她一个女子的立场去考虑是否于她有损。
他的衣袖在风中拂动得柔和舒展,对着谢玉茗深深一揖。
“谢小姐放心,这事韩某定会与相爷说明,必不让谢小姐为难。”
说完这句他就转身离开,眼中也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青色的袍角翻飞,愈发显得他是一个飘逸出尘的年轻人。
谢玉茗竟在这一刻有几分羡慕他的表妹。
生长在乡里,远离燕京,却相信他能够取得功名回去娶她。
而这个韩守信也的确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个守信守诺的人,至少暂时是这样。
若他当真取得功名步入官场,是否还能如今日坚守本心守着他表妹就不知了。
水榭旁,拾翠与琼芝看着韩守信离开后谢玉茗独自站在那里怔愣的模样,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个笑。
小姐和韩公子貌似聊得很是融洽,两人脸都红了,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她们根本不知谢玉茗心里有多茫然。
谢玉茗抬头看了一眼方才还觉得满是春日生机的桃树,这会心里看着只剩说不出的堵。
她一直以来看不上的人,对方竟也看不上她。
那谢老夫人和谢淮书这么久的打算算什么?
还是说他们根本不在乎韩守信有没有心仪的女子,只要她同意就强压着他娶她?
以丞相府的权势,若是想这样做也的确能办到。
只是这样有个什么意思呢?
她木着一张脸朝外走,路过两个丫鬟头也不回。
两个丫鬟茫然互看一眼,忙抬脚跟上。
谢玉茗在芙蓉苑换好一件水蓝色的褙子,却没有急着往荣寿堂走,而是静静地坐在妆奁前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日暮西山,琼芝进来唤她,她才抹了抹眼应声。
琼芝注意到她眼尾的余红,心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也不敢多说什么,跟着她到了荣寿堂。
荣寿堂的内院里萦绕着淡淡药气,谢玉茗跨进去,就见钱嬷嬷刚好在喂谢老夫人喝药。
谢玉茗微微屈膝,嗓音淡的听不出情绪:“祖母,孙女回来了,祖母如今身子如何?”
谢老夫人着福寿元字纹的家常褙子卧在榻上,身上还盖着冬日用的衾被,脸颊有一点苍白的病气,看着精神不济。
她今日头上没有戴抹额,而是敷着个热帕子,瞧着并没有多少好转的样子。
谢玉茗头一回看见她发丝不是梳得一丝不苟的,而是将两鬓斑白都露出了,真正像个卧病在床身体虚弱的老者。
也没有往日那种精明样子了。
只她这会心里有心事,看着这一幕根本无波无澜。
谢老夫人未答,钱嬷嬷先叹了口气:“风寒本就好的慢,吃了药也不见效果,怕是还要等几日呢。”
谢玉茗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下,囫囵应声:“嬷嬷说的是,后头几日该让祖母好好养着,莫要出门才是。”
钱嬷嬷觉得她今日情绪似乎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将碗盏搁下,抬手摸了摸谢老夫人额上的帕子,忙道:“老奴去换盆热水过来,大小姐在这里看着。”
谢玉茗应声:“嬷嬷尽管去就是。”
钱嬷嬷出了卧房,内室里只剩谢老夫人和谢玉茗两人。
谢老夫人咳了两声,侧头缓缓看着她,道:“你今日去那赏春宴,一切可都顺利?”
谢玉茗点头:“一切都好,谢家这次办得极好,旁人都夸耀呢。”
谢老夫人吐出口浊气:“那就好。”
她似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而问她:“今日那池小郡王可是也去了春宴?”
那样热闹的地方,那人惯爱出风头的性子当是会去的。
也不知上回和她说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
谢玉茗心里一跳,低头敛眉道:“孙女不知,孙女没有看见池小郡王,一直在帮着母亲做事。”
谢老夫人似乎不大信她,转眸盯着她道:“当真没有见到?”
这时她的双眸又流露出了几分锐利模样,仿佛能洞悉一切。
谢玉茗心头微恼。
既然她说的话她根本就不信,那还问她干什么?
还是说琼芝本就是她的人,方才又来和她报信说了什么?
这么一想,她声音也冷下来:“祖母若不信就寻人去问就是。”
她根本就是处处看她不顺眼!
谢玉茗指甲嵌进掌心,又想到方才那个韩守信。
这个老虔婆让谢淮书给她选的夫婿,根本心里都是有人的。
谢玉茗心里忽然一个咯噔。
她会不会根本就是知道韩守信已有心上人,故意拿他来寻她的难堪?
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上回梅林回来被她遮掩的事同谢韫有关,百般针对自己,就是为了替她上一个好孙女谢韫出气?
她根本不想要她这个孙女吧?
所以也根本不在乎她嫁给谁,以后过得好是不好。
半晌没有人回答,谢玉茗抬眼,见谢老夫人已经阖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兴许是那碗钱嬷嬷喂的汤药发挥了效用,她本就半睡半醒,话还没和她说完就又睡了过去。
内室里只剩下她忽轻忽重的呼吸。
谢玉茗死死盯着她的睡颜,目光落到她额上的帕子上,瞳孔骤然一缩。
如果这个老虔婆不在……
如果她不在,她在丞相府里的日子会好过更多!
没有人动不动就给她禁足,没有人会使丫鬟盯着她的行踪,也没有人日日让她习那些个枯燥规矩,让她嫁给一辈子也可能无法出头要烂在淤泥里的寒门!
日头已经滚落屋脊了,卧房里还没有燃灯。
多宝阁上的佛经被楹窗透进来的一丝风吹开,发出哗啦声响。
谢玉茗原本柔白清丽的脸,此刻无端泛起了几分森冷色泽。
她眼前一会儿晃过谢老夫人对她的种种刁难,一会儿又晃过韩守信的漠然和抗拒,最后落到那些府中下人暗地里说她如何如何不上台面的声音上。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着那块帕子缓缓下移,覆到了她的口鼻上。
那鬓边的银丝散落在软枕上,她的呼吸本就因风寒而十分不通畅了。
只要她按下去,只要她用点力……
谢玉茗缓缓动作,手也跟着颤抖。
而后蓦然门扉大开,有个女子身影如风一般卷入屋里。
“住手!!!”
(https://www.eexsvv.cc/163831/36792827/)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vv.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