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
校场旌旗猎猎,玄铁军的黑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东侧看台挤满了李元霸的拥趸,哄笑声震得马厩战马直打响鼻。
他们不停交头接耳,时不时朝西侧瞥去讥讽的眼神……
那儿。
冷清得像被抄了家。
鱼幼薇一袭月白襦裙端坐,指尖拨弄断弦,身后的柳颜正藏在阴影里,咬牙切齿地往火铳里塞火药,嘴里嘟嘟囔囔:“突不死你算我输……”
“兵部尚书公孙大人到——"
一声唱喏压下嘈杂,众人齐刷刷望向入口。
却见。
公孙策一身紫金官袍缓步踏入,身侧跟着一名雪衣少女。
那少女眉目如霜,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剑身薄如蝉翼,日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
她目不斜视地走向东侧看台,所过之处连李元霸的悍将都下意识退开了半步。
兵部尚书公孙策的孙女——公孙明月!
传闻中。
她三岁习剑,十六岁单挑玄铁军副将,一剑削断对方的玄铁大剑却连衣角都未沾尘。
“啧,这小娘子冷得带劲儿……”
李元霸眯眼盯着公孙明月那婀娜的倩影,喉结滚了滚,“若按在榻上,怕是连剑穗都能绷成直线……”
“殿下慎言!”
身后的幕僚脸色一绿,急忙低语,“公孙家世代掌半数兵符,那公孙明月更是陛下亲封的‘惊鸿剑’……”
“剑再利,也得有人使得动!”
李元霸狞笑着捏碎酒盏,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烫出汩汩白烟。
然后。
他的那双虎目落向了校场中央。
李玄戈正蹲在箭靶旁啃梨膏糖,千户哭丧着脸替他系护腕:“殿下您倒是紧张一下啊?二皇子方才放了狠话,说要拿您的脑袋当箭垛……”
“慌个屁?”
李玄戈吐出糖渣,顺手抹在千户的飞鱼服上,“瞧见那一个公孙明月腰间的‘免死金牌’没?等会儿本王就往她裙底下钻……”
说着。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抹玩味,让千户的菊花下意识一紧。
不是……
这位活王八,是在打那一个女人的主意?
我靠!
不要命了吧?
昨晚先是得罪了醋劲熏天的鱼小姐,又得罪了喜欢玩火药的柳家小姐,差一点没让自己变成王八脆,交代在王八池里,如今又想……
可别再闹出麻烦来了!
然而。
不等多想,一道玄铁箭“嗖”地钉入李玄戈脚前三寸,箭尾绑着的字条血书淋漓——
“跪,或废!”
紧接着。
李元霸的狂笑震得马厩战马嘶鸣:“老八,现在求饶,二哥让你能够当一只完整的王八!”
话音一落。
东侧看台上爆出一片哄笑。
“八殿下平日连皇宫都没出过,恐怕也拉不动那玄铁弓,还是快些认输吧?”
“没错,二殿下的箭盖世无双,八殿下可别被打哭了,去跟陛下告状啊!”
“他告什么状啊?一个迷奸犯可没资格告御状,只能滚回王八池嘬藻!”
……
嘲讽的声音,不绝于耳。
甚至有几个玄铁军的将领,开始往赌盘砸银票:“押二殿下十箭全中红心!”
“二哥这么自信?”
李玄戈慢悠悠起身,指尖一弹,将吃剩的糖棍射向赌桌,“不如再加一局——赌今日校场的喝彩声,是喊‘玄戈威武’的多,还是‘元霸无敌’的多?”
全场死寂一瞬,随即爆出更刺耳的嘲笑。
“八皇子疯了吧?玄铁军的嗓门能掀翻校场顶棚!”
“他怕是知道自己要输,想用歪招挽回颜面……”
“那不如直接跪下来,求二殿下饶恕,不然只会更丢脸!”
……
李元霸也笑得钢甲乱颤,大手一挥。
“开盘!”
“本王倒要看看,满朝文武有几个眼瞎的???”
赌官颤巍巍的展开押注簿,朱笔未落,东侧盘口已是乌泱泱挤满人。
西侧盘口却惨淡得如同秋风扫落叶……
嗯。
准确地说,只有一个鱼幼薇和柳颜押了注。
至于千户?
因为昨夜将银子奉献给了宜春楼的姑娘们,所以哆哆嗦嗦地摸出仅剩的三枚铜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惨!
太惨了!
无形间,嘲讽声好像更大了……
突然!
公孙明月突然起身。
雪衣翩跹掠过东侧看台,在所有人一脸震惊!错愕!懵逼的表情下,无视公孙策的眼神,将一枚冰玉令牌“啪”地拍在“李玄戈”名下。
“公孙明月,押八殿下赢。”
清冷的嗓音,惊掉了一地下巴。
啥?
那女人居然!居然!居然!压梗王八赢?
不是……
她是脑子缺了根筋吗?
明摆着就是李玄戈输定了啊!
李元霸见状,脸色骤黑:“公孙小姐这是何意?”
“祖父让我压你赢。”
公孙明月抱剑倚柱,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但明月看腻玄铁军耍威风,换只王八扑腾,新鲜。”
“噗!”
柳颜一口茶喷了千户满脸。
被人拥护着的公孙策,脸都铁青一片。
自己的孙女看似冷若冰霜,实则叛逆反骨,今儿因为自己让她看见李元霸时,多主动去接触。
不曾想脾气就上来了,用这样的方式去接触……
这不是坏自己的好事?
他刚要起身斥责,李玄戈却已经趁机蹿到赌桌前,扯嗓门吆喝。
“买定离手啊!”
“鱼家、柳家、公孙小姐,几人对一群……”
“这赔率够让玄铁军的军饷都赔进去,再卖裤衩还债了吧?”
李元霸的钢甲被怒火震得“咯吱”作响。
下一秒!
“哗啦啦!”
他一举掀翻赌桌,玄铁箭直指公孙明月的眉心:“小娘皮,你当本王是窑子里的龟公,任你消遣???”
公孙明月剑鞘轻抬,蓝芒闪过,箭矢应声断成三截。
“二殿下若输不起……”
“明月不介意替玄铁军教教规矩。”
“毕竟,上月校阅,您的副将连我三招都接不住。”
公孙策的茶盏“啪”地碎裂,老脸涨成猪肝色:“逆女!你祖父我还没死呢!”
“祖父若死了,明月便去漠北放狼。”
她反手将断箭钉入李元霸脚边,“省得看这些腌臜货色糟蹋将士血汗。”
全场:“???”
这女人一身反骨啊!
奈何别人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人家持着免死金牌!
突然!
西侧看台爆出一串银铃脆笑。
鱼幼薇广袖掩唇,珍珠步摇晃得人眼晕:“公孙小姐这剑法,倒让幼薇想起八殿下昨夜特意吟的诗——‘寒光乍破春水,不及美人蹙眉’,当真是妙绝!”
柳颜趁机将包裹成烧火棍的火铳往李玄戈怀里一塞:“可不是?这剑穗晃得跟殿下画膛线似的,歪得颇有风骨,威力不亚于突突突!”
“突什么突?”
李元霸忍不住暴喝一声,玄铁弓拉满如月,“老八若能在本王射完十箭前爬上马背,漠北十二城的军旗都赏你擦屁股!”
他指尖一松。
箭矢裹着腥风,直取李玄戈的汗血宝马。
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
公孙明月的剑鞘精准卡入箭槽,玄铁箭擦着马尾钉入草垛,惊得汗血宝马扬蹄长嘶。
“二殿下这手‘射马先射裆’的绝技……”
李玄戈竖起一根大拇指,“倒是与你那直肠藏剑的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你找死!!!”
李元霸怒目圆睁,十箭连珠齐发,箭箭直取李玄戈的咽喉!
东侧看台爆出一片震天的喝彩,声浪掀得旌旗猎猎……
暗中的锦衣卫见势不妙,正准备倾巢而出救人。
但李玄戈却不慌不忙地点燃引线,火铳管口“滋啦”窜出幽蓝火星:“公孙小姐,劳驾喊一声‘老铁666’助兴!”
公孙明月闻言一愣,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老铁……六六六?”
“砰——!!!”
雷鸣般的炸响撕裂云霄,铅弹在玄铁箭雨中轰出扇形火网。
李元霸引以为傲的连珠箭,就那般被火药的冲击力给吞噬!
有的被冲击摧毁!
有的断成了好几截!
有的七歪八扭,斜插着钉入大地!
……
全场霎那死寂,所有人瞪大双眼,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根烧火棍……
将连射的箭矢都给打没了???
那是何物啊?!
很快。
他们就知道了……
李玄戈将裹布甩开,吹了一下冒烟的铳管:“二哥,弟弟这手‘摧枯拉朽射法’,可比你的‘穿裆箭’风雅帅气?”
话语一顿。
他指着被掀翻的赌桌,对着呆若木鸡的赌官挑眉:“劳驾各位开始清算玄铁军的裤衩钱,本王要现银!”
全场:“……”
李元霸的脸色一片阴沉如水。
万万没想到,李玄戈居然能拿出那等惊世骇俗的武器出来!
难不成……
是工部捣鼓出来的?
那一群该死的叛徒!!!
正当他刚想暴怒开口,身上却传来一阵痒痒感。
以至于。
动作一顿,开始不受控制地挠痒……
反倒是公孙明月盯着铳管上焦黑的“666”,冰川般的眸底第一次泛起涟漪:“殿下这突突突……”
“叫科学。”
李玄戈顺势附耳低语,“比剑有意思多了,今晚来我王府……深入交流一下?”
公孙明月的耳尖上,泛起一抹几乎不可察的绯色,随之冷眸扫过李玄戈贱兮兮的笑脸,吐出一句:“殿下若想交流……”
剑鞘“啪”地敲上李玄戈握着火铳的手腕,“不如先解释解释,这‘666’是暗器编号,还是你的脑门尺寸?”
“嘶——!”
李玄戈吃痛,差点将火铳给丢了出去。
但刚一抓稳。
李元霸的咆哮声,便裹着马蹄声轰然逼近:“梗王八!你他娘的在箭上抹了痒痒粉???”
李玄戈一愣,顺势望去。
只见。
李元霸那狰狞的面孔上却突兀地抽搐起诡异的笑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扯他腮帮子。
紧接着。
控制不住的笑声,回荡在了天地间。
“哈……哈哈哈哈!”
“梗王八你……你他娘的哈哈哈……”
他狂笑着拉弓搭箭,可手指抖得如同得了帕金森,箭矢“嗖”地歪射向裁判席,正中兵部尚书公孙策的官帽。
老头顶着插箭的帽子暴跳如雷:“逆女!这就是你押的‘新鲜王八’,净惹事……”
但不等说完。
公孙明月已经冷淡地回了一句。
“祖父,不是很好吗?”
“好歹王八不射自家人。”
全场猛然惊醒,纷纷陷入一片哗然!
东侧看台的拥趸们齐刷刷站起,眼珠子瞪得比箭靶上的红心还圆。
“二殿下中邪了?!”
“不像吧……莫非是有什么隐疾?”
“隐疾你妹,明显是梗王会妖术……”
……
然而。
实际上李玄戈也很懵:“二哥这是……笑穴被本王轰开了?”
公孙明月微微蹙眉,剑尖挑起一支落在脚边的断箭。
“箭羽上有西域狼毒花的味道……”
“是‘含笑半步癫’!”
她指尖一搓箭杆,紫黑色的粉末簌簌而落,验证了她的猜想!
“含笑半步癫?”
李玄戈一拍脑门,猛然想到了自己前些日子坑了某人一大笔钱,“我靠,有人在箭矢上下毒?莫不是七哥那癞蛤蟆,不然谁能下毒下得这么风骚?”
某一角落。
“阿嚏!”
李砚卿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表情扭曲了起来。
本来。
他让范统将“含笑半步癫”悄悄下在箭矢上,好让这两兄弟在校场上“边笑边射”,发泄他憋屈的心情。
结果呢?
李玄戈那个家伙居然不用箭,只有他的好二哥用上了,才因此出现了这一幕。
“入他娘的!”
“又让那王八蛋逃过一劫了???”
……
场中央。
李元霸已经笑到涕泪横流,玄铁甲胄被他挠得“刺啦”乱响。
“痒……哈哈哈!痒死老子了!”
“梗王……王八,你给老子过来,老子要打死你个王八犊子……哈哈哈哈!”
他边笑边踉跄着再去抓弓箭,结果一箭射穿自家军旗,玄铁狼头旗“哗啦”罩了副将满头。
“哗啦——”
等副将袁华刚掀开旗布,又被李元霸一箭射飞了头盔。
以至于。
整个人汗流浃背了……
李玄戈趁机填上最后一发弹丸,铳管对准李元霸狂抖的护心镜:“二哥,弟弟给您助助兴!”
“砰——!!!”
铅弹裹着幽蓝火舌轰上玄铁甲,护心镜“咔嚓”一声炸成了漫天金雨。
李元霸如同被巨锤抡中了胸口,整个人倒飞三丈砸进了草料堆,焦黑的胸毛混着青烟袅袅升起……
死寂!
无数人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接轰开玄甲护心镜???
玄铁军集体石化,所有人彻底震惊了!
玄铁军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就是这一身护甲!
箭矢都奈何不了半分,可如今却被……
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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