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口处，三水县的百姓头一次看到了大儒子义先生稍显狼狈的样子。
一位先生带着几个学生，气势汹汹地来，却悄无声息地走。
看着有些滑稽，但无人胆敢谈论。
因为涉及大儒，那是不可去触碰的人物。
小民都有小民的自觉。
发生在集市口的事估计很快就会被人忘得干干净净。
但君子远庖厨这五个字，一定会被很多人所铭记。
林家的主仆二人回到了府上。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突然就对那个小骗子起了兴趣。
主仆对坐在院中石桌前，拖着腮帮子，拧眉想着什么。
“小姐，听人说他也是个书生，后来被学院除名了。怎么被除名的？”
“他那么多骗人的伎俩，书院可不要他那样的学生。”
“可是小翠感觉他懂得比书院里的学生更多。”
林香儿皱了皱眉，叹息道：“是啊，如果真有实学，被学院除名是不是有点儿可惜？”
“嗯！可惜，太可惜了……”小翠深以为然，想了想突然说，“要不咱们去问问他想不想上学，然后叫老爷写一封推荐信，他就可以重返书院。”
林香儿眼睛一亮：“对啊！林氏门生众多，多他一个不算什么！”
……
下午未时。
宋怀义跟着个老婆子从一户民家院里出来。
老婆子笑盈盈的问：“官人呐，这家娘子可入得眼？”
宋怀义甚为满意，县城的姑娘是好，天生的贵气。
比朱游那破落院子里的土味儿女人好多了。
宋怀义就喜欢良家，还得要处的。
幼娘那种嫁过人的在宋怀义这边就不入眼了。
只是这县城的娘子贵啊，少了三十两银子，人家父母谈都不谈。
要不靠着囤油翻点身家，靠着小村小户的穷赌鬼们可混不到县城来。
宋怀义想了想，给老婆子说了三户人家的姑娘，谈妥了有赏钱。
老婆子正欢喜呢，街上忽然热闹起来了。
“快去看啊！县太爷从玉米芯子里面榨出油来咯！免费分享给三水县的百姓，学会了每家每户都能榨油咯。”
宋怀义第一时间没在意，心里还有几分不屑，想着：“玉米能出什么油？哪有自家的黄金油好？”
一念闪过，宋怀义脸色骤变，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街上，家家户户都在往县衙赶，声浪越来越大。
不是梦！
宋怀义脑子嗡的一声，知道要出大事了！
县衙聚集了无数人，得到消息的百姓们在县衙门口守着。
他们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
而现在，县太爷指点着几个官差，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用玉米芯子榨油。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没看到出油之前，百姓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玉米芯怎么能榨油呢？
但宋怀义清楚，当他赶到县衙，看到官差进行着的步骤时，一颗心瞬间掉入了冰窖。
一模一样！
跟自己的方法一模一样，连工具都是一样的！
黄金油的秘方曝光了！
全面曝光！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宋怀义摇摇晃晃地坐倒地上，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不知道出现这样的事情会造成什么影响，更不知道县太爷如何得来的榨油方法。
但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个伙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抓住了宋怀义的袖子，惊慌失措地喊着：“东家，你去了哪儿？找你找了好久！”
“什么事？”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到底什么事？”
“大崔油行的人又来卖油了。”
“摊子摆在那儿，他们要卖便卖！”
“他们卖的是……卖的是黄金油！跟咱们卖的一样的黄金油！”
噌！
宋怀义从地上弹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盯着，揪着伙计的领子：“你……你说什么？”
“大崔油行买起了黄金油！价格……价格……”
“价格多少？”
“四十文一斤……”
“……”
宋怀义沉默了，眼珠里满是血丝。
他在思考，他在计算，他在估计自己会有的损失！
然后……
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宋怀义再次瘫软在地。
“东家，东家！你怎么了？”
“朱……朱游……把朱游抓住！”
“正午过后，朱游就不见了。”
“是他……一定是他在搞鬼，不管……不管要多大的的代价，一定把人给我抓来。”
宋怀义的梦碎了，听到这一连串的消息后，所有的美梦都破碎了。
四十文一斤的玉米芯油……
他囤的几千斤大豆油永远不可能卖出去了！
因为玉米芯油比大豆油好，成本更低，价格更低。
加上县令突然公开玉米油配方，短期内会出现大批玉米油。
大豆油会进入交易寒冬。
一个新物种强势进入市场，势必会打乱现有的市场规则。
就算大崔油行的玉米油存量不多，但它的出现占领了市场的优先定价权。
在未来的时间里，市面上的各种油都会出现巨大的价格波动，甚至会影响到很多榨油原料的价格。
大豆油跌破三十文……
这不是不可能，而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玉米油的出现会扰乱市场，经过一段时间市场才能重归稳定。
也许大豆油会回涨到五十文一斤。
玉米油也有一个更合适的定价。
但宋怀义已经熬不到那一天了。
耗尽了积蓄，抵押了房产和田地。
这一次，他会血本无归。
一定是朱游！
一定是他！
宋怀义想不到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只觉告诉他这肯定是朱游在搞鬼。
他刚刚倾尽一切囤油，下午就爆出玉米油配方。
一切都是有预谋有计划的。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朱游那小子。
“朱游，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把你逮到，会让你不得好死！”
“诶？宋老板，原来你在这儿啊！”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怀义瞳孔一缩，气血上涌，一张脸都涨红了。
“朱游！你……你还敢来见我？”
朱游到了宋怀义面前，居高临下，面带冷笑。
“宋老板，咱们的命可真不好，遇到了这等祸事，只怕早上买来的大豆油都只有砸在手里了。”
“是你，是你算计好的。”宋怀义挣扎着起身，指着朱游，恨得咬牙切齿。
“算是吧……但这也多亏了崔老板的信任。”
“崔老板？”
“哈哈哈哈……”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崔大兴从人群中走出，和朱游肩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宋怀义，“宋老板，我说什么来着？大豆油的价格能不能跌破三十文？”
宋怀义凌乱了，想不通这两人怎么走到一起的。
崔大兴笑着说道：“朱兄弟是大才，出手阔绰，为人豪爽，大崔油行毫无保留，全力支持朱兄弟的计划。”
朱游笑了笑说：“其实压榨玉米芯油我还有一套更先进的方案，可以让玉米芯油的出油率提高一倍。即便全天下了的人都知道玉米芯能榨油，我一样能靠着更高的出油率赚钱。我把这套方案交给崔老板合作，崔老板也是实在人，愿意分给我大崔油行的两成利。”
“两成利！”宋怀义瞪大了眼睛，“我给你五成！五成还不够？你为什么要害我？”
朱游笑了：“你以为我们之间的恩怨是那点儿蝇头小利就能一笔勾销的？你的每一笔账，我都记着，从不敢忘！你曾让我一无所有，我想也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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