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丫鬟转身酌茶时沈随安又是一阵恍惚。
新来侍奉的丫鬟在发髻里簪了一根竹形木簪，想来是赶集买来的便宜货，铺散开的竹叶粗糙毫无手笔。
却偏偏与江芙的一根簪神似。
沈随安见过太多江芙的背影了，那根簪因此牢牢烙印在心里，像是无法抹去的烙印。
他只需闭眼，脑海中不自觉就浮现出江芙那双冷淡落寞的眼。
那丫鬟唤他好几声，沈随安终于勉强从记忆里脱离出，失神的双眼是丫鬟从未见过模样。
一向清冷的主子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丫鬟心慌得紧，她虽是刚来的，但也听说过太多传播在府里的留言。
老娘一直教导她，主子的事情是万不可以打听的，奈何这些谣言传得太快，几乎是人尽皆知的样子。
这府里有鬼。
是王爷心病养育出来的鬼，其他丫鬟都说，夜晚走亭廊时会遇到那个披头散发看不清脸的女鬼，凄凄切切，格外骇人。
她本是不信的，但沈王爷的神情分明就是在证实这些消息。
丫鬟手有些颤抖，茶水溅在桌上，染出一小块斑点。
她急慌慌低下头，嗓音里尽是慌张。
她道：“王爷，王爷，奴婢的错。”
沈随安看着她，手里的茶杯烫手，他张张嘴最后还是把目光挪到远方。
江芙绝不会这样唯唯诺诺同他说话。
她一向是自持的样子，不卑不亢拉不下脸。
丫鬟还是低着头，等候主子发落，沈随安终于疲倦，摆摆手叫她出去。
丫鬟一下松口气，弓着腰出门，手指尖碰上木门时又听身后男人开嗓。
他说：“你的发簪，日后别再用了。”
这是什么话？但她不敢多问，只好点点头应声好。
丫鬟一走，沈随安披着的冷静外壳一下崩塌，他在杯里换上酒，这是朝廷赏赐的“万寿疆”，据说还是蜀地新婚宴上必备的酒。
不过此刻对他这样一个孤家寡人来说实在讽刺。
杯里的葡萄酒一晃一晃，勉强映出男人疲惫的面容。
桌上摊开的纸页密密麻麻写满字，沈随安心里最清楚，这是他派去找江芙行踪的人的汇报。
他不信，不信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的江芙会这样轻轻松松死去。
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么多年养出的偏执在此刻显而易见。
上面的字无不在告诉他，江芙已经彻彻底底从这世上消失，无人可追寻这位逝去的小姐。
沈随安已经习惯心脏撕裂的感觉，可偏偏一想起江芙也无数次经历，他偏要自虐般折磨自己。
他已经习惯一杯酒下肚再入睡了。
今夜按理来说也该如此，看完毫无头绪的折子后沈随安正要往床上走，却偏偏被沈复叩响门环。
沈随安私下找人的事虽然都在保密，但他作为亲信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有时沈随安喝醉酒，恍惚间眼角挂着两滴泪的狼狈样他都见过。
主子与江姑娘之间的事他略知一二，自己却不能作分毫评价，毕竟他不是当事人。
但沈随安太颓靡，沈复这才留心江芙的身影。
沈随安低着嗓子：“进来吧。”
映入沈复眼帘的便是满地狼藉。
他递来刚刚在门口捡来的竹叶木簪，沈随安只需轻轻瞟一眼，就知道那是先前丫鬟丢下的。
醉酒后的头昏席卷而来，压迫得他喘不过气，那根簪子明晃晃扎在眼里，在视野里放大又放大。
“丢出王府。”他终于把眼睛挪开，慢吞吞说出来。
沈复没什么回应，把簪子揣进兜里才点出此次来的目的：“在下听闻，王爷的封地有一位蒙面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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