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嘎双手握拳，极力忍耐自己的怒火，面上却只是苍白了两分，语气依然恭顺：
“可是，刀家已经统管车里宣慰司三百四十年了啊，骤然换任，岂不是让其他土司家族心中不安啊。”
比你们大清入关还早，你怎么敢的？
“父亲有监察之过，便是德不配位，只需重新任职一位车里宣慰使即可。”
“既能给土民们一个交代，感恩朝廷明察秋毫，又不会引起其他州县土司暴乱，留下隐患啊。”
就问你怕不怕麻烦吧，换了刀家，若其他土司家族纠缠不休，看你们烦不烦，不如大事化小得了。
“更何况，父亲只是管理不善，但绝无反叛朝廷之心啊，我刀家累世朝贡，镇守边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还请四位千岁爷给我七日时间，我一定将刺杀事件查得水落石出，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绝对与刀家无关呐。”
刀嘎诚心跪拜了下来，本以为成事有八分把握。
自己是奉上证据的功臣，又被父亲常年压迫，与他不和，选他做新任车里宣慰使，朝廷便不用担忧报复。
但没想到这五阿哥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是不是蠢啊，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不过，因为边界内地的文化差异，刀嘎还是算错了一步，大清以孝治天下。
他今日能背叛父亲，明日为什么不能为了更大的利益背叛大清呢。
以大清皇帝的看法，你虽然办错了差，但朕依然重用你的后辈，已经是给你无上恩泽了，你应当对朕更加感恩戴德。
子嗣报复？他们只会感恩得把头磕烂。
再加之雍正早就有改土归流的想法，看他们这些土司很不爽了。
不过，十二头人已经先看刀嘎不爽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改换门庭的机会，他们是既得利益者，哪管刀家死活。
首当其冲的就是管辖宣慰司驻地的［景洪部］头人。
也是一直在刀勐眼皮子底下混，与刀家关系最亲近的头人：
“微臣景洪部属官罕罗海有要事相报！”
“刀勐在接驾前两个月就对四位阿哥出言不逊。”
“更是在宴席中大放厥词，诅咒四位阿哥最好感染时疫死在湖南。”
“微臣人微言轻，受制于人，却也知道这是大不敬之罪，当即斥责他，却被刀勐暴打。”
这当然是他编造的。
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青紫痕迹，其实是他刚刚为了踩死刀勐悄摸现掐的：
“刀家猖狂放肆，早就对朝廷不满，如何能管理车里宣慰司啊，这岂不是养虎为患嘛。”
“今日刺杀一事，刀勐负责安排迎驾事宜，却能混入那么多持刀歹徒，若说与刀家无关，微臣提头来见！”
不是刀家干的也得是他们干的！
景洪部可是车里宣慰司大部，刀家倒了，下一任宣慰使，他可是有很大竞争力的。
其他十一部头人也纷纷开始曝刀家的黑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甚至还有说刀家收受安南贿赂，意图叛国的。
而且他们还互相为证。
刀嘎还算冷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各位大人各执一言，不如单独写下我刀家的罪责与证人一一对比，免得平白诬陷！”
弘历已经不耐烦了，哪里看不出他们各怀鬼胎，又见自家弟弟唇角上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但如今的局面也不错，无论刀家有没有参与刺杀。
十二头人为了上位献媚，也会极尽配合他们这次与安南的交涉，彰显忠诚。
而以谋反之罪更换刀家统治，一能为改土归流实践打基础，二能给其他土司一个最合理的交代。
此刻铲了刀家这个毒瘤正好。
咋滴，皇帝四个儿子都差点死在车里宣慰司了，换刀家不是很正常吗？
至于其他土司手下的头人会不会也有告发谋反，继而上位之心，正好让土司们头疼去，挫一挫锐气。
而这个时候，只要皇帝表示我信任你们，土司门自然感恩戴德，更加臣服。
“好了，刀家管治不善，我岂敢让刀家人查案，恐有偏袒藏私之嫌，此事，由杨大人负责，十二位头人从旁辅助。”
“在此之前，刀家所有人不得出府半步，今日发生之事我必会修书一封回京，由皇阿玛定夺！”
奏折从云南到北京，跑死马匹都要一个月，普通快马也要两个月，一来一回耗时四个月。
届时，安南这边交涉也已办妥。
十二位头人为争宠也会安分守己，殷勤备至，在弘历看来，换掉刀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凌厉的眼神扫了一眼隐忍的刀嘎，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不管刀家有没有谋反，这刺客，都来得太妙了。
弘昼眯着眼睛笑，一副事不关己，只管干饭的模样，但眼底的精光却将下面的牛鬼蛇神尽收眼底。
他只需拉着三哥，别让他乱说话就成。
弘昭见刀嘎被带下去，十二版纳头人也重新入席后，有些兴致缺缺地拨弄着一把新的孔雀扇。
［勐海部］版纳头人眼珠子一转，立刻上前：
“五阿哥喜欢孔雀，勐海的孔雀最是华丽盘顺，微臣明日便派人送来一件孔雀衣赠予殿下。”
各头人忙送礼道：
“要说以孔雀羽毛入傣锦织造，十二版纳谁能比得过我［勐腊部］。”
“诶～孔雀还是［景洪部］最多最好，我们还有最好的象谷，四位阿哥班师回朝之际，我部愿随贡一支象队，既可杀敌，又可观赏。”
弘昭扇了扇风，抬手示意小旭子，顺势道：
“各位大人费心了，我们此次前来，奉皇阿玛之命，特地带来了一批上好的绫罗绸缎，金银器物。”
“原是要赏给刀大人的，既然刀家如此让人寒心，便转赠给各位大人吧。”
小旭子从外面叫人把一箱一箱内陆珍宝抬了上来。
弘昭此举更是犹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激动得十二头人热血都快冲到天灵盖了。
嘿嘿，御赐之物给他们，岂不是说明五阿哥更看好他们，刀家倒台一事几率极大嘛。
他们纷纷受赏，跪地谢恩，直呼自己一定对朝廷忠心耿耿。
……
后续三天，弘昭他们在车里宣慰司体察民情，巡视此次被安南刮走的大小赌咒河，严格勘界。
一直到安南新派的使者抵达边境，双方于宣慰府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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