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歌轻易就应下十万大军兵器这件事，让程素年大大震惊。
他不曾考虑过李轻歌或许会办不到这一点。自认识以来，这蜉蝣小妖有种种神力显现，还能断言未来，他笃定李轻歌定是神通广大之辈。
难以启齿的话出了口，蜉蝣小妖应了。只是紧随其后，李轻歌给他送来一把小巧的斧头。
这一茬，倒是叫程素年看不明白了。
送斧头，是什么意思？
可李轻歌那头一时半刻也没再回话，只是叫他等着。
等着……
程素年轻轻皱眉，心内一下子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在官场浸淫多年，求人办事的时候，“等着”这两个字，有许多种说法。要么是真真切切的，字面上的等着的意思。要么是……
程素年将目光投向床前的木箱。这个被沈玉泉自西南千里迢迢运送来的木箱，里头装着的都是镇南军的金算盘按他的意思，打点的精良宝器。
程素年微微眯了眯眼，在心里狠狠肯定了一下自己。
在官场这么多年，他想他懂李轻歌这“等着”的意思。
非常懂！
“瞧你在这儿既然安好，那等天亮城门开，我就走。”
沈玉泉回身前，程素年不动声色将李轻歌的斧头塞进被中。
好在方才斧头突然掉落出来的时候，沈玉泉正起身到他的书案前张罗，给他煮一碗热茶。
“早些回去也好，快马加鞭也要三四日的路程的。要是被人知道，少不了又要去圣上那儿参你。我过几日才启程返京，要是这会儿出事，恐怕鞭长莫及。”
程素年接过沈玉泉递来的热茶，轻吹茶面热气，觑见沈玉泉多看几眼他放置在膝上的铜镜，神色仍旧十分介意。
对程素年的话，沈玉泉只是轻嗤一声，“在桂陇州查到什么了？”
程素年摇头，“沿路不过查到一些小小蠹虫，无伤大雅，并无动摇国本的迹象。”
程素年隐瞒了一些事情，即是桂陇州官场和昭安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此行意图低调行事的，但早已被人看破，那些蛇虫鼠蚁早就忌惮缩回洞中，官府的账册做得合理又漂亮，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证据。
还不如快些回京去，继续操办来年春的科考。等他人回到京城，不怕昭安侯在桂陇州的爪牙不露出马脚。
“那封秘奏，到底是谁写给猪脑袋的？你也不知道吗？”沈玉泉好奇问。
程素年再摇头，“有没有那封秘奏还另说呢。”
沈玉泉颇以为然，意味深长点头，“也是，怕是昭安侯给猪脑袋想的借口。”
“不过好在，此行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昭安侯在桂陇囤兵，叫我知道了。”
沈玉泉问：“也还有一好事。”
程素年挑眉，“什么？”
沈玉泉半转身子，笑着指了指门外的方向，低声道：“金吾卫，麻醒。”
程素年了然，“但还不了解此人如何，金吾卫是天子近卫，这人若是能为我们所用，自然是好事。”
“你应当能看出，他和被你活捉的那个……”
沈玉泉话尾拉长，没多说，程素年点了点头。
沈玉泉咧嘴一笑，仰头一口饮尽杯中茶，咂咂嘴，“啧”声道：“桂陇也只有茶水好，醇厚回甘，香气了得！江城！”
外头雨声过大，雷声阵阵，要透过厚重黑云看天亮没亮，怕是难了。沈玉泉叫了好几声，江城才伴着风雨把门推开，“哎”声应和着。
沈玉泉站起身，用力拍打江城脊背，“行啦！阿兄这就走了，照顾好你九如阿兄，他要是少根眉毛头发，我唯你是问！”
程素年抱拳虚虚行礼，和目光沉沉的沈玉泉对视了一眼，便示意江城将人送出去。
江城送了一盏茶的时间，再回来的时候，脸上困惑得很。
“怎么了？”程素年吹凉银碗里的药汤，“沈家阿兄交给你难办的事情了？”
江城挠着脑袋，闻到药汤的苦涩味，奇怪道：“大人，您这是从哪儿拿的药汤？”
程素年没出声，只是垂目，示意了铜镜那处。
但看江城没领会到意思，脸上只差明白写上“什么？”几个字。
程素年眉心一紧，心下觉得怪异，似乎有哪一个环节突然消失不见了。
“是不是那金吾卫给您熬的汤药？会不会有毒……哦，银碗。那没事了。”
江城说着，倒是有些悻悻的。
“沈家阿兄跟你说了什么？你怎的这样愁眉苦脸？”程素年再问。
江城困惑着，忌惮压低声音：“沈家阿兄说，我……属下给你缝合的伤口不错，手上的这个技艺，他打算等我们回到京城，派几个营里的军医来，跟我学一学。”
“哦？”程素年垂下眉眼，铜镜上，刚传来一碗药汤的李轻歌正在吩咐他：【趁热喝才有效。】
紧随其后的，是一颗四四方方的奶白色的硬物，随着程素年的捏起凑近，散发甜腻的奶香味。
【这是我最喜欢的奶糖，甜的，你喝完药之后吃，驱一驱药的苦味。吃完了记得漱口刷牙呀！】
漱口他明白，刷牙……
“大人，您身上的伤，真是属下缝合的吗？”
江城从方才起就兀自低头困惑思索，眉头紧得都能夹死苍蝇。李轻歌传的那块糖就当着他眼前，在铜镜上出现的，江城愣是没注意。
“属下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属下只记得……只记得把大夫带到门口来，然后……大人，当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人的伤口真的是属下缝起来的吗？”
江城烦恼着挠头，索性抬头抬眼，想要从程素年这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程素年怔愣了一瞬，便了然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江城失忆了，不记得他看到李轻歌从铜镜里伸出一双手，给程素年缝合伤口的事情。
虽然程素年这个当事人因为昏迷，其实当时也没有看到。
但这是好事。
程素年自然而然地觉得。
将蜉蝣小妖好好藏住的了喜悦充盈心间，程素年真心实意地笑开，把江城搞得莫名其妙的。
“或许是桂陇的酒太烈了，你宿醉醒后，忘了。”程素年尽量让自己以最诚恳最诚实的神色，面对江城，“你当时不敢，是我令你喝下烈酒壮胆，为我缝合的。不然，我早被阎王召唤了去。”
江城仍旧困惑无比，百思无解，“是这样的吗？”
“自然！”
程素年用力点头，说罢按照李轻歌刚才的吩咐，趁热将药汤一饮而尽。
指头大小的糖塞进口中，带着浓浓奶香的香甜霎时盈满他的口腔。
程素年笑着叹气。
小妖喜欢的东西，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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